本以为王府踏青,不过是几辆马车,带着家眷大家一同出去乐乐罢了,却没想到会弄得这样声势浩大。
王府中的人连同北平城中大小官员的家眷,外带仆人,老老少少加起来竟两三百人,光是马车就几十辆。徐妙锦想不通,不过是郊游踏青,至于这样吗?
道衍吩咐徐妙锦同行,上次寿宴之上交代给她的任务还未完成,所以便再给她一个机会,好在此次还有几个王爷一同前往,沿途也可有接触的机会。
虽然有朱权在列,可徐妙锦心底总是抱着一丝的侥幸,或许他早就不记得自己,或许根本就认不出来,即便是认出来了,大不了来个死不认账。
最后,她硬着头皮逼着自己同行,因身份较为特殊,所以燕王妃特意命她同自己一辆马车,说是沿途也有个伴。
这一日清晨,徐妙锦身着一袭鹅黄衣裙,匆匆来到前院,此次她不曾遮面,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
见到她之后,燕王妃含笑上下打量一番,不禁点头赞叹道:“何谓倾国倾城之姿,我今儿总算是见到了。”
徐妙锦连忙尴尬笑道:“王妃谬赞,静思万不敢当。”
“好了,你也莫要谦虚,我们走吧。”说着,燕王妃牵着她的手,一并朝暗红圆顶马车上走去。二人刚走到马车旁,只见前方的黑色长袍俊朗男子朝他们走来,高头大马之上的人,显得格外意气风发,朱棣眉目含笑俯视二人。
徐妙锦面上一热,连忙屈膝行礼请安。
“身子可好了?”他轻声垂问,目光柔和而又深沉,微扬的嘴角总带有一丝玩世不恭之味。
“谢王爷挂念,民女已经好了。”她小心翼翼地回答。
朱棣点点头,转眼望着燕王妃嘱咐道:“路途虽不算遥远,却也沿途颠簸,自己要多注意身子。”
燕王妃的目光不由得朝一旁垂着头的徐妙锦望去,连忙笑道:“谢王爷,妾身记下了,也请王爷放心。”说着,她的目光再次锁在徐妙锦的身上,意味深长的眼神同朱棣互传着一抹心照不宣的含义。
朱棣满意点头微笑,拉着缰绳转身打马离去。
“我们走吧。”燕王妃握着徐妙锦微凉的手,一同朝车上走去。
经过市井街道的时候,沿途虽有官兵驻守,却依旧不曾减少前来观望的百姓数量,熙熙攘攘,人头攒动。透过马车帘子,徐妙锦好奇地朝外偷偷观望,燕王妃突然微笑道:“北平城如今能够这样太平祥宁,除了仰仗皇恩浩荡,也多亏了王爷的精心管辖,这些年北平的老百姓衣食无忧,欣欣向荣,无不称赞王爷的美德。”
徐妙锦不知燕王妃为何莫名其妙的说出这样的话,只能低声柔顺地答着:“是。”
“王爷这个人,平日里待人接物总会叫人觉得过于严肃,不近人情,可是我清楚,他是这世间再也找不到的重情重义的男子,若是生在江湖,他必定是惩暴除恶的侠客,而如今生在帝王家,他也是位心怀天下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仰慕王爷的女子不计其数,并非因为他的身份地位,而是他的侠骨柔情。”燕王妃含笑望着徐妙锦,不徐不慢地说,眼睛里闪烁着她看不懂的深意。
“王爷美德人尽皆知,师父也时常赞不绝口。”她客套地答语叫燕王妃眼里闪现并不满意的光芒。
她拉着徐妙锦的手低声垂问:“那么,你是如何看王爷的?”
此话一出,顿时叫徐妙锦背后窜起一股冷汗,她略显惊慌地迎上燕王妃漆黑的双瞳,连忙尴尬笑道:“我和师父的看法一样。”
燕王妃不语,只是微笑点点头,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徐妙锦再也无心看窗外的各路景色,心悬到嗓子口久久不能放下。早晨启程,直至傍晚日落西斜大队人马才浩浩荡荡地来到郊外园林。
一路的颠簸,叫徐妙锦浑身酸痛乏力,刚刚大病初愈的身子,如今经过一整天的奔波,心又时时刻刻悬着,真的叫她吃不消,脸色也不如早晨有光泽,略显憔悴疲惫。
随燕王妃下了马车,夕阳的余晖映照在大地之上,绚烂半边天的火烧云让这座偌大的园林愈发壮美。
仆人开始整顿行李,家眷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朱棣随同其他几位王爷在北平官员的指引下,走在大队的正前方,几百人的突然到来,让本是静谧的郊外突然热闹起来。
搀扶燕王妃跟随着大家前行,这时徐妙锦才仔细瞧瞧周围的景致。当初在京都,虽然她也曾随朱允炆去围场狩猎,可是南方的景色和北方确实天差地别。
沿路而立的杨柳垂头随风轻摆,到处都弥漫着香草与泥土的芬芳,几只灵动的蝴蝶在道路两旁漫无边际的原野上追逐嬉戏,那些叫不上名的野花,此时此刻遥望而去,竟比那些富丽堂皇的牡丹芍药更叫人怜爱。沿路朝着里面走去,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深幽而静谧,弯弯曲曲,别有一番韵味。
“前方便是观鹿亭!”人群中不知谁兴奋的喊了一句,众人的目光不由得随着声音向远遥望去,本以为观鹿亭不过是间亭子,却不想竟是数丈高的木塔,雕梁画栋,精致绝伦。徐妙锦不禁被这样壮美的建筑所深深吸引,塔的上方端挂一块竖匾,大字而书:观鹿亭。
“观鹿亭?”她小声自言着,燕王妃微笑对她解释:“此处园林有许多野生动物,此处既可游玩,又可狩猎,站在观鹿亭上可将方圆百里尽收眼底,尤其是在此处观看那些灵动生物,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徐妙锦点头笑道:“真想不到,这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建筑,当真是用心良苦。”
说话间,众人已经来到园林的东侧,这里被围墙圈出一个偌大庭院,只听前方稀稀疏疏传来说话的声音:“燕王爷,今日天色已晚,还请众王爷在此处安置休息,下官已经去安排晚膳,待明日一早,下官再安排众位王爷踏青游玩。”
朱棣的声音淡然清冷:“去吧。”
徐妙锦这晚被安排住在西侧厢房,她此刻有些后悔不曾带粹雪一同出来,如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呆呆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用银簪拨弄着烛芯。
“静思姑娘。”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她放下手中银簪,疑惑地打开门,只见一个手提食盒的小厮笑容可掬地站在面前。
“你是……”
“姑娘,这是燕王爷特命小的给姑娘送来的。王爷说晚宴前面人太多,怕扰了姑娘,命小的将膳食给姑娘送到房里。王爷还说,虽然是夏初,可郊外的夜晚微凉,姑娘大病初愈,万不可再着了风寒,遂送来暖炉。”说着,小厮将手中的食盒恭敬地送到房间,放在桌上,门外又进来两个人,抬进屋一个暖炉。
“小的今夜会为姑娘守夜,就在院外候着,姑娘若有什么吩咐,知会一声便可,那么小的就不扰姑娘休息了。”
这一系列的事情,让徐妙锦应接不暇,她除了不解之外,更多的是震惊。朱棣这是做什么?即便自己是道衍的徒弟,也不至于叫他一个堂堂王爷如此费心啊,还不等小厮退下,她连忙叫住。
“等一下。”
“姑娘有何吩咐?”
“你回去休息吧,不必替我守夜。”
“可是王爷吩咐过……”
“王爷那我自会去解释,你若在院子里我反倒不习惯,去吧。”
听到她这样说,那小厮只好应声退下,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她心底狐疑地关上门,看着桌上的几品素食小菜,心底更为沉重不安,朱棣到底是何深意?她越来越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