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清乾别院,能藏得住未央尸首的地方,其实我只想到了一处——师父房间玉案下的那个密室。师父现在应该在为落瑛治伤,故园子里一片漆黑,于是,我带墨生来到了师父的房间,摸到了那玉案,蹲在了一边。随后,我胳膊用力一拍那梅花凸起处。咦……玉案没有被拍斜……再次一拍……咦……还是没动静。于是我琢磨是不是自己力道不够,便拉过墨生努力压低了声音道:“你再拍拍,我明明记得上次是一拍就斜的,然后从那个角上滚出来一个金色的珠子落进了梅花心儿。然后这玉案就移开了一半,下面有个黑乎乎的小门!那未央的肉身肯定在这下面!”
墨生却道:“你道什么?声音太小了,我听不见!”
我清了清嗓子,高了几个度对他道:“我说!你拍拍这梅花试试!”
“拍什么?”墨生居然还问?
我怒了于是扯着嗓子喊了句:“你妹夫的!梅花!”
于是,墨生愣了,我愣了,雕花木床的锦帐倏地被掀开……锦帐后赫然出现的师父也愣了。刚刚问我的……是师父!?我们俩,颇为别扭地站了起来,像俩偷鸡的黄鼠狼,被看家狗抓的正着(师父大人:作者你妹夫的,能不能来个好些的比喻?作者:咳咳,最近熬夜,词穷。)
得,人家刚把我扫地出门,我就来偷人家的东西,而且还被抓了个现行!
师父起身而立,白袖一挥,屋里的蜡烛顿时点燃了,一片通明。我看见,他的脸上满是怒色。
他凤眸微眯,冷道,“你们……究竟目的为何?”
我没有回答,只是往后退了几步,别过头去。
“把央儿的肉身交给我。”墨生直截了当道。
“原来竟是因为如此……”师父默道,却看向我,有些凄然,“子君本不该信任何人,却又奈何信了又信。”
“你只道是别人的错,可你不知眼见的也会有假么!辰子君,你凭什么这么自信自己的判断!没错,那画轴内是封着密符,可你不觉得突然出现在晓园的落瑛也很有疑点么!而那画卷你又看过么!你也许压根儿都没展开仔细看吧!”墨生怒道。
“怎么……那画卷还有蹊跷?”师父似讽笑道。
“那画……是央儿画的。”墨生沉道,水眸垂了垂。
师父一怔,却沉静道:“是,又怎样?”
“你不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无耻了么!”墨生突然怒道,柔弱的身子似气得微抖。
“你……不会明白的。”师父眼眸沉了沉道。
“把央儿的肉身给我,我便离开。”墨生冷道。
“为何?”师父不动声色问。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师父越来越陌生。
“当初我答应过她,如若她不在了,便将她葬在那桃林的浅暮亭边。”墨生神色稍缓了缓,接着道,“你知道为什么她想要在那浅暮亭么?因为她说,那是你和她分开的地方,她一直不信你会丢下她,所以要去那里等你回来。”
师父浑身一振,凤眸沉的看不见底道:“她那时,竟去找过你?”
墨生冷笑:“你根本就没有回去过不是么!央儿等了你三天三夜,最后倒在了雪里,是我将她带了回去。”后又苦笑一声,“可惜,就算是我,也终辜负了她。我们,都被那言若给骗了。现在既然央儿去了,就让她安息吧。”
“她既然说要等我,你又何必要带走她……”师父默了默道。
“你可不可以再这么折磨自己又折磨别人!音华,我从来不知道你如此冷情!你既然不喜欢央儿,连半分怀念亦或悔恨都没有,又何苦再留着她的肉身!”墨生吼道,清柔的面庞满是怒气。
“她的肉身,不在我这里。”师父沉默半晌后,道。
“怎么可能?昨日卿渊去了那紫落山顶,破了你的结界看了,那坟冢明明是空的,只有衣冠而已。”墨生难以置信道。
“我也想知道……那夜,我欲将她安葬在那月桂之下,却不想,只是顷刻间,她便消失了,只剩下那身衣裳。”师父苦笑道。
“连肉身都灰飞烟灭了么?”墨生失落道。
“不。”师父凤眸一沉,接着道,“央儿只是被往生剑所伤,不会连肉身都消亡,除非有人刻意所为。而且……我查过《上古神书》,往生剑所伤魂魄,其实也并无办法复原。”
“你是说,有人了解,所以带走了央儿!”墨生惊道。
师父缓道:“没错。我正在查这件事,但目前还未有结果。不过……我怀疑,和鬼君有所牵连。”言罢,他看向我,眸子晦暗不明。
“那么,师父,关于我,关于未央,真相究竟是什么。”我冷笑道。
“央儿……你又苦必再逼为师……”他叹气道。
“不要再叫我什么央儿!师父……你营造的这个谎言,委实很真实。”我忍泪道。
“呵呵,谎言么……”他凄笑一声,终道,“你身上有央儿的逆天之力,可能是央儿的残魂所寄,所以我……不能够放你走。”
“辰子君……枉我叫你一声师父!你可不可以不这么自私!”我有些歇斯底里。
师父,原来事实,竟是这样么?那我宁愿,那日醉在桃林下,永远不再醒来。我知道,这是一个谎言,我只是不知道,在这个谎言里,我注定是一个为了救女主而牺牲的炮灰师父,你可以误会,可以不信,但你……没有权利这么对我。只因,我爱你,不输未央。
那时,他笑得暖如春风对我道:“以后,你要叫我师父。”
那时,他像珍宝一样护着我,对我讲:“央儿,莫要再离开为师了。”
那时,他在言沉面前揽着我,眸子里满是宠溺道:“她是我的爱妻。”
那时,他轻轻拥着我,说只要我想,一定不会离开。
那时,他问我,你信我么?我信,只因,我中了这毒药,万劫不复。
原来,这些画面都是假的,原来,所有的回忆都是假的,原来,只是因为那个和我同名的女子——未央。
央儿何德何能,有一师父待我如己,只因,我可以救师父最爱的人。
那么,从今日起,我便不再叫做未央。
我不记得是怎么出的门,只知道,那两个人,都没有拦我。也是,这偌大的天界,哪里有我可去之处?爸爸,妈妈,我想念你们了。可是,你们,也已经忘记了叶未央吧。
叶未央,存在,是什么,存在,又有怎样的意义?
不知为什么,我来到了那紫落山的山顶,寒风萧瑟,白雪皑皑,独留饮光碧色诡谲。
饮光泉边,我看着自己泪流满面的脸有些失笑,你,为什么存在,只因有一天,那个女子会因你而复活么?什么逆天之力!什么策天命,改轮回!我不懂!我只想,以我自己活下去,可是……却注定,是那个女子的影子。
缓缓步入了那湖中,任温暖的水波将我包围,像是婴儿回到了母体一般温暖。湖面的碧色却开始微微浮起淡黄的光芒,如星辰注满了整个饮光。一时间云落风起,天色变幻,那一直被云层掩埋的空中,开始透出月色和星光。回头,一株月桂破冰层而出,刹那间,雪尘褪尽,花开漫漫。熟悉的月桂香飘荡在湖面上,风过,敛起那点点的白色花瓣,洒向碧波。脑海中似浮现出一个声音,恍若万世之远,那时,他对我抱怨道:“这是六界中唯一的一株雪桂,怎么会生的你这么个性子顽劣的女娃?”我却扯扯他雪白的衣角撒娇道:“住在人家的地盘儿还要用人家的水疗伤,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他却眉头一紧,化作一只白鹿,趴下,将头一埋,不再理我。那时,我总是会用尽各种方法去逗他,只为,他能看我一眼。子君,你记得么?
两声惊呼自背后传来:“央儿!”
我回眸凝笑,看见一抹青色和一席白色站在那月桂的扬雪之中,满面惊恐。
“我不是未央,无论今生,还是来世。”浅浅一笑,我将头埋进了那深深的水里,任凭碧色将我包围。沉重感随之扑面而来,肺里的空气似渐渐被掏空,下一刻,我便失去了意识。最后听见的,是师父那声:“央儿,你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