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出村(一)
(一)
黄泥小路,因为下雨的缘故而变得格外泥泞。地面上的坑坑洼洼早已积满了水,成了一个个陷阱,只等人一脚踩进,挖出一脚泥来。
一辆破旧的吉普车在这条路上颠簸着,远远看去像一只大蛤蟆。这车的卖相实在太差:左边的后视镜已经残损了一半,如同一只被老鼠咬了一半的耳朵;前面的挡风玻璃上有不少裂痕,似乎随便谁随便一戳,整块玻璃就会“哗啦啦”碎掉;车身上更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刮痕,一副快报销的样子,真不知道这车的主人是怎么开的车。
迎着雨,这辆铁皮蛤蟆在压过了无数坑,溅了自己一身泥之后,终于驶进了一处密林。
因为树木的关系,雨势在林子里小了不少,路也平坦了许多,车的速度自然快了起来。又行驶了五六分钟的功夫,车从林子里窜了出来,活脱脱一只大蛤蟆。
说来也巧,车一开出密林,雨便稀稀拉拉地停了,天空画出一道美丽的彩虹。借着天际放亮,隐隐可见不远处的矮瓦房。
那是一座名为小林村的小村子,大约二十几户人家,靠着几十亩薄田在这林子深处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车继续向前驶着,最终停在了村口。
车门“砰”地一声打开,从里面跳下来一名头戴鸭舌帽的男人。帽子压得很低,再加上一脸的络腮胡子,让人无法看清他的摸样。他的双手上各提着一个红色的礼品袋,与这乡村环境格格不入。
男人深深地吸了几口雨后的清新空气,然后信步向村子里走去。此刻在房中躲雨的村民们陆陆续续地出了来,都略有些吃惊地瞥了他几眼。一些孩子躲在大人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名外来客。
男人也不在意,继续向前,在一处有一棵歪脖子树的小道口拐了进去,在了一座最为破旧的的瓦房前停了下来。
“萧老爷子,您在吗?”把礼品袋放在地上,男人喊了一嗓子。
“谁啊,”一个苍老的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娃,去看看谁来了。”
话音未落,老木门被慢慢打开,门后站着一名小男孩,三四岁的样子,身形单薄,脑袋倒是挺大,一看便知是营养不足。
他瞪着那双格外大的眼睛,愣在了那里,大概是被眼前这位从未见过且打扮怪异的男人吓到了。
男人见他愣在那里,便微微笑着问:“小鬼,这是萧山老爷子的住处么?”
“恩,”男孩有些紧张地回答,“大叔,你找我爷爷有什么事?”
这回男人愣了一下,旋即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苦笑着说:“我有那么老么,才二十六就被叫大叔。”
男孩显然无法回答这么有难度的问题,抓着后脑勺支吾着。
幸好这时老人从里面出来,男孩赶紧过去扶着他。
深深的皱纹,如墙上裸露出来的灰泥般的暗斑,显得老人的脸十分苍老。他弯着腰,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微笑着,不说话。
老人的眉突然挑了一下,吃惊地问:“小伙子是你!”
男人提起礼品袋,说:“可不就是我么。”
“快请进,快请进。”老人笑着,把男人往里面迎。
男人向里面走去,那老木门似乎受到什么感召般自然地关上了。
房里有些暗,零碎的放些杂物,基本可以算的上家徒四壁。两人各找了两张条凳坐下。男人把礼品袋放在一旁。
“娃,快去泡茶。”老人拍了拍身旁的男孩。
男孩应了一声,跑进了里间。
“这是给您的,”男人把礼品袋推了推,“您老也不用推辞,我可是有事求你。”
“是为了那些符吧。”老人搓着自己干枯的手说。
“恩,”男人略为不好意思,也搓着手,“您知道我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
老人用一双没有太多神采的眼睛看着男人,淡淡说道:“等娃出来,你随我到里间吧。”
男人心头一喜,点点头。
原来这一老一少半月前就在一处离这村子最近的小集市上相遇。当时老人被几个小流氓敲诈,于是这男人便来了一处“英雄救老”。后来两人便聊到了一处。老人无意中说到自己家中有几张画符,男人一听就来了兴趣,说要去老人家看看。本以为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这男人竟是当真。
男孩端着两碗茶从里间出来,一碗给了老人,一碗给了男人,自己则退到了老人身边,用那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男人带来的礼品袋。
男人端起碗,喝了一口,仿佛是中药一般苦涩,不禁紧了紧眉。把手中的碗放下,正好看见男孩好奇地样子。
“小鬼,”男人一边说一边在怀里不知道掏什么,“大叔不知道这家里还有个你,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这个小东西就给你拿去玩吧。”
男人的右手上多了一个圆柱形的东西,竟是一个万花筒。一个大男人怀里踹着个万花筒,还真让人费解。
男孩看了老人一眼,见老人点头示意,便高高兴兴地接过万花筒,这摸摸那碰碰,一脸天真地兴奋着。
男人见他不会用,便指点了一句:“把眼睛靠近那玻璃片上,往里面看。”
男孩按男人说的做了,立马被万花筒里的景象所吸引,连两名大人进了里间也不知道。
过了半晌,男人和老人从里面出来,男人的嘴里还喃喃着:“可惜只是赝品啊。”
男孩见两人出来,便迎了上去。他的手紧紧地攥着万花筒,生怕男人又把它要回去。
男人一笑,把刚才心头的郁闷一扫而去,用手抚摸着男孩的大头,问道:“好看吗?”
男孩兴奋地点点头,说:“好看,好看,又是黑的又是白的,变来变去,太有意思了。”
男人听得一脸疑惑,万花筒不是色彩斑斓的吗,怎么只有黑白?
老人神色一暗,脸上的皱纹又深了几分。他叹着气说:“这娃可怜啊,打小父母就去了,眼睛也有问题,看东西只有黑白两色。”
“什么!”男人的瞳孔明显一缩,他半跪下来,双手捧住男孩的大头,紧紧地盯着男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