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接应
一场恶梦就这样过去了。但血淋淋的事实却摆在面前——他们在一夜之间失去了五十六位亲人。
月亮已经落下很久，东方的天色灰蒙蒙的，如同瞌睡人的脸，看样子过不多长时间，天就亮了。草叶上白茫茫的，好像结着一层寒霜。微风轻拂，送来阵阵果香，很轻很细，与血腥之气交织在一起，弥漫在辽阔的草地上，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两人茫然四顾，不知所措，究竟他们现在身处何处，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昆仑子在哪里？他肯定去了真正的叶格镇。如今，得通知他一声，让他来接应，可是，让他到哪儿接应呢？怎么跟他说呢？难道对他道：“你派来的十九个道士和我们的三十七个弟子都死了，只有我们俩还活着？”不行！不能这么做！可是，还能怎么样呢？昆仑子，我玄空太对不起你了，你为除魔大计呕心沥血，四处奔波，而我……连几十个孩子都保护不了，算什么前辈呢？我这一生一心向道，弄得妻离子散，送走一个个年轻同门，心也随着一次次破碎，一次次愈合，都一千八十多岁了还不死，活这么大岁数干什么呢？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撕心裂肺啊！我实在受不了了？我一生救人无数，可在生死关头却救不了自己的亲人，师父，心如，毛妮，小齐，滴水……你们恨我吗？记得在一次除魔大战中，师父为了救我，与魔王硬拼，陷入重重包围之中，不多久，便被魔王用吸魂大法慑去魂魄，然后被打得形神俱灭，师父他老人家在临死的时候还紧紧抱着魔王的后腰，冲着我大叫：“玄空快跑，不要管我！”那惊天动地的高声疾呼，包含着多少父亲般的慈祥和关爱啊！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却无能为力。心如和毛妮母女呢？我更有愧于她们，尤其是心如，自从跟着我之后，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整天东奔西走，四处漂泊，而自己呢？在最艰难的时候，为大道舍小家，弃她们而去，从此便杳无音讯，虽然自己几年后回来找过，但却仍无任何消息。人的一生究竟在追求什么呢？无论富贵贫贱，无不在追名逐利，这是何苦呢？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死后还能把钱财带到官材里去吗？而我自己又是哪一类人呢？我平生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到头来连自己的灵魂都拯救不了，惭愧之至啊！
恒远大难不死，也多了几分胆气。他见师父痛苦不堪，一愁莫展，也不便打扰，自己仔细地包扎好断臂后，正坐在草地上闭目养神。突然，两道白光飘然而至，落在二人面前，师徒俩陡然一惊，长剑已经出鞘，两眼直视来人。
原来，是昆仑子和高徒素面前来接应。双方行礼后，玄空老泪纵横，向他们讲述了事情的经过，然后虔诚地一躬到地，表示深深的歉意。
昆仑子眼角湿润了，他伸手挽起玄空的胳膊，安慰道：“事已至此，不必难过，虽然我们面临的困难和危险很大，但决不能退缩，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三界安宁，我们一定要坚强起来，共谋大事。”
玄空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恒远举剑掘出一个大坑，就地安葬了小齐的尸首，然后立了一块石碑。人们沉痛默哀，深深叩首。
四个人缓步向不远处的山路走去。
忽然，从前方奔来一匹快马，转眼间，已来到众人面前。他们身形骤然一变，把来人围在当中。
从马背上滚落一个少年，博袖绾巾，有王者之风，只见他双膝跪倒在地，向四人苦苦哀求：“道长救命！道长救命啊！有恶人追杀我。”
昆仑子见来人面善，像落难之权贵，便上前轻轻扶起他，温和道：“公子请起！有话起来再说也不迟，我们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那人听后大喜，连声道谢。
原来，年轻人是当今皇帝波图，在他二岁之时，父皇离家云游，不知去向，朝政暂由母后主持，其九叔波纯欺孤儿寡母软弱，对王位虎视眈眈，但朝中老臣有先帝托孤之责，对小王忠心不二，无奈，他只好深藏野心，等待时日。不久前，九王爷结识一位奇人，其法力无边，能呼风唤雨；其钱财之丰，富可敌国。从此，他便招兵买马，严加训练，公然发动政变，对忠臣良将大肆屠杀，并扬言要致皇帝于死地。波图携皇室成员秘密出宫，却遭到高手追杀，一路逃跑，一个个亲人残遭杀害，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众人安慰他一番，让他坐下休息一会儿。波图刚盘腿坐下，追兵已经赶来，他急忙起身，胆怯地躲到昆仑子身后。
为首的是一位老者，身着黄袍，腰间悬挂一把五尺来长的宝剑，须发雪白，气宇不凡。他看见昆仑子和其他几位道长，不禁大吃一惊，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昆仑子前辈和玄空首长，久仰久仰！”
昆仑子一愣，便问：“贫道不敢当！请问施主尊姓大名？”
对方又是一笑：“我等小辈，何烦道长惦记？一介武夫，不提也罢。请道长交出我要的人，此事关系重大，与道长毫不相干。”
“施主哪里话？惩恶扬善，乃出家人本分，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对方冷笑一声：“这么说，你等是非管这个闲事不可了？实话告诉你，老夫想办的事，至今还没有一件办不成的！”
玄空一直在旁观察来人言行，他思考一会儿道：“施主，你的底细能瞒过别人，可瞒不过我的双眼，你不就是无恶不做的杀人王吗？听说你在与山鹰少侠的一场大战中不是坠崖身亡了吗？怎么还活着？”
众人听了不觉一惊。
老者脸色一沉，忙解释道：“道长，你可能认错人了！我怎么会是杀人王呢？大伙有一半都见过其人，我们的长相一样吗？”
众人想了想，纷纷摇头。
玄空微微一笑：“那是因为你的易容术高明，太不可思议了，你明明是杀人王，为什么不敢承认呢？据我所知，杀人王狂妄至极，敢做敢当，今日怎么变得胆小如鼠了？”
老者眉头紧皱，他思忖片刻，大喝道：“老夫今日有要事在身，不与你等多费口舌了，我们走！”
说完，一行人拨转马头，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