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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擅出宫门(上)

作者:寂谭|发布时间:2024-12-20 12:44|字数:2203

  自那一夜后,太子待月昭的态度,咸阳宫凡有眼睛的都觉得,简直吃不消: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体贴到不能再体贴,熨帖到不能再细致。试看:太子每天寅时起床去乾清宫,按例三刻出发,可现在生生要提前一刻,跑到月昭房里看看她起来没有——太子殿下叫床,没起来自然也起来了——于是在一众人的目瞪口呆下,阿芬奉月昭漱口,太子在旁边殷勤的递盐碟;阿芬给月昭梳头,太子喜滋滋的在后面捧镜子。往常一天内不到酉时是不回来的,现在瞅着缝儿逮空出现,月昭写字他磨墨,月昭做菜他帮手,就算月昭啥也不干干坐着,他也能在她对面呆看半天——宫女们瞧在眼里,抿着嘴笑,窃窃私语这对儿才像新婚,蜜里调油,其他人全不在眼内。

  作为被议论的主角之一,月昭想了很多。

  面对太子灼灼眼神,她当然明白。这几夜的夜夜无眠,她终于认清,也许自己心存怜惜,却了无爱意。

  虽然他极力成长,可远远不及她心底苍老的速度——也许,从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夜,她已经苍老了。

  ——是的,她明白他种种难得,特别是作为一个皇子,一个太子,一个将来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热忱,俊俏,种种种种,她一样无法爱上他。她无法爱上一个自己看着长大的男孩,从一开始不爱,就不爱。

  何况还有太子妃的虎视眈眈。

  看向镜中,缓缓抚摸上自己的脸。

  顶替来的、毫不见衰老的雪肤花貌。

  这个人,到底是谁?

  一点小小的朱砂痣呈在鼻梁偏左,要是再中间再上去一点,可称美人痣。

  然而终究不是。

  原来,她的骨子里,还是原来那个自己。

  “殿下可想过,从头到尾武英殿中之事,到底是谁做的?”

  下午无事,从箱子底将那幅绸卷拿出来抚摸半晌后,习惯性又到了紫宸丹阶。已是入秋天气,气温渐凉,太子赶了来,给她带了件羽毛缎锦的披袍,陪着往回走,边走,月昭问。

  这是多日来她第一次提起此事,太子忙不得提别的,喜道:“姊姊气儿消了?”

  “我哪儿生气。”

  “怎么不是生气,”太子道:“虽然姊姊不说,我却是明白的。”

  月昭有点恼,“不知你说什么。”

  “姊姊,我看到你,所有的心思就都在你身上了,你有一点点儿高兴,或者不高兴,我都明白,你说不是生气,那么,是不好意思?”

  月昭想板起脸来骂他一句油嘴滑舌,可自有了那层关系后,从前那种长辈对晚辈的态度就难摆起来,只好执意不看他。

  “姊姊,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打我骂我,我都认,只求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月昭无语一回,方开口道:“真正说来,那件事并怪不得你,只不知到底何人要陷害你。”

  “姊姊是关心我?”

  月昭打定主意不接他的话,径自说下去:“后来我问德王当时具体情景,说馒头大家都吃了,不会有谁特别拿某块的情况;再盘问当时是谁在侍奉,说是杨柳……”到这儿轻轻一停,因为自从那天后,她好像真没见过杨柳了,莫非……

  “姊姊真聪明。”太子赞道,仿佛对整件事胸有成竹:“这件事姊姊不必再操心,来龙去脉,我已经清楚了。”

  “诶?”

  “杨柳不会再出现了。不过她也只是粒棋子,真正在后面下棋之人,姊姊心里想必明白。”

  月昭诧愕,转眸,对上他一直凝视她的目光。

  终于肯看他了。他一笑,月昭不知怎么竟不敢对视,把视线转向让人心安的某处值房——虽然已经渐渐看不见了。

  太子怎会不知她在想什么,又怎会不知这么多年来她为什么时不时就流连此处。顺着她望去,语气一转刚才轻佻,变为低沉带着郑重:“姊姊。”

  “嗯?”

  “你希望为他平反,对吗?”

  月昭猛地回头。

  “当年夺门的三家,一一覆没,姊姊,如果不是我,你是不是根本不希望夺门发生?”

  她的眼光若剑,带着震惊——这一刻,他似是深潭里浮跃出的鬼魅,揭露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却又是那么不动声色。

  明明秋高气爽,她却不寒而栗。

  “你一直看着别人,我一直看着你。如果我说,哪一天,我能让那个人官复原职,送他灵柩返乡,派大臣给他致祭,甚至为他立祠——从此以后,你能不再想他念他,而看着我么?”

  白兰花树散发着幽幽香气。

  长身玉立的少年伫在丹阶上,面微微俯下望着比他低了一个头的女子。静静的,然而却咄咄逼人的在那里等待着。

  月昭张嘴结舌。

  “你新来的吧?我告诉你,我们可是纪妃娘娘宫里头的,这位,睁大眼睛看清楚喽,夏大总管!纪妃娘娘你该知道吧,你去打听打听,西华门我们走了多少回了,哪一次不是乖乖放行,头一次碰着不让走的!”

  一个特别尖细的公鸭般的嗓音突兀的传入耳门,难听非常,惹得月昭与太子不由不望。

  西华门内,一个红贴里的太监当头,拢手站着;后面跟着十数小太监,捧着盒子笼屉。说话的是个青贴里,正与守门的小将争论。

  守门小将道:“依我大明律例,太监不许走正门,只许走旁门。令牌我对过了没问题,诸位请走旁门便是。”

  青贴里道:“咱家就要走正门!”

  守门小将不理他:“还有,带的东西也需经过检查方能放行。”

  青贴里跳脚:“反了反了!你耳朵是漏子,咱家说的话全筛了听不见?!”

  月昭噗嗤一笑。

  守门小将继续不理,只把小门一关,砰,十来个太监就这么被拒之门外。

  青贴里死盯着眼前阖拢的木门,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吃了闭门羹。

  他嚎,一股气走上前,对着小门嘭嘭几脚,“给我开门!开门!!!”

  门内一丝动静也无。

  “大总管!”抱着踢痛的右脚,青贴里委屈的走回夏时身边,“咱们不能饶了他!”

  夏时眼睛微眯,招手示意他送耳朵上前,如此这般,青贴里连连点头,一个拍掌,十几名太监聚拢,他说了两句,太监们同时点头。

  青贴里重新走到木门前:“喂,里面的人听着,你们不是说要检货吗,出来,给你们检!”

  门内应了一句。

  “什么?我听不清!”

  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将道:“旁门也有人,让他们——”

  话未说完,变故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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