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缟几日,青渐唤来刘诚,说是带他去见见小姨。刘诚欢喜着去请旨,刘骆本不想应,又怕青渐心事太重,加上之前几次她要出宫都未允,这次在诚儿面前再拒恐伤了颜面,便准了。
一时到康王府邸,康王刘骐、青好迎出来。
看到青渐身边跟着个孩子,眉眼间有几分青离的样子,青好笑问:“这便是诚儿么?”
刘诚赶着上前拜见,康王观其恭敬有礼、相貌敦实又透着些灵气,笑赞:“果然出众,日后必有大为。”
青渐笑谦道:“康王过誉了。早前不便,不能来贺你二位弄璋之喜,今儿来补上。”
“瞧我们乐的,让姐姐站了半天,进来说话吧。”青好上前携了她的手,像是从前在家时候的亲昵。
来到后院,乳娘正逗聪儿学步。青渐觉那孩子十分讨喜,抱过细看:大概不过一周半,两个小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很神气的样子,也会“呀呀”出声了。不禁想到自己失去两个孩子的事来,内里黯然一片悄浮在面上。
瞧出她难过,青好劝慰:“姐姐如今有诚儿在身边,他又这么乖巧伶俐,可省了多少心去。”
按捺下满心悲伤,她想起自己过来的初衷,趁着康王不在跟前悄说:“其实我正为这个事求你。宫中不大太平,诚儿又不是嫡亲的皇子,我真是担心。”
“姐姐的意思是?”
“我想把诚儿托付给你。”
彼时刘诚在旁边耍玩着刘聪的波浪鼓,听着这一句,立刻丢开跑过来:“娘亲是不要孩儿了么?”
“傻孩子。”青渐满心酸楚,堆笑安抚道,“不是这样的,为娘担心宫里险恶,希望你换个安稳的环境。”
“娘现在不是后宫第一人么?还有人敢怎样?”
“伴君如伴虎,诚儿已经长大了,该明白事理。那个人毕竟不是你父亲。前朝的很多事,不是一句话就能理清的。”青渐有些不舍的看着他,替他整整衣衫,继续说,“你记着,不管为娘做什么,总是为你好的。”
听出她话里有些隐晦的意思,又兼是托付晅王这样的大事,青好有心推辞:“兹事体大,我恐怕不好做主,还要问过王爷的意思才好。”
康王恰时从门外入,笑盈盈道:“这算什么大事,不过是自家侄子住过来罢了,你倒小家子气。”
青好听他这样说,再不好驳。青渐暗地笑了笑,自己的揣测是对的,果然康王还是有些野心,不过,这些和自己再无关系了。不管怎样诚儿在康王这里总是最妥当的安排,至少青好会顾他周全。
“雅儿,以后你就留下跟着照顾诚儿吧,素来你照顾惯的。”青渐如是说,雅儿自是欢喜遵命,比起宫里的压抑,王爷府的日子应该是好过得多。
回到宫中,刘嬷嬷见刘诚和雅儿都没跟着回来,心内猜疑不定,拉过楠儿问了才知。瞧着无旁人在,隧问:“主子这是做什么?”
“我是怕别人因我受累。”
刘嬷嬷压低了声音:“主子可万万别想不开。”
青渐苦笑敛眉:“你竟知我。你却放心,我自有打算,只是我去了,少不得要你替我了了后事。”
“这……”
“嬷嬷是从前太皇太后身边的人,皇上也不敢怎样,我唯独担心楠儿他们几个。”
“主子如何真的要到这一步?”
“天家心意难测,若等到他发落时,还不知如何不堪。更何况他已坐稳江山,即使将来怎样也是他自己种下的因果,我也无甚好担心的。每常替人操心,日夜难寐,如今我也该替自己想想罢。”说了一堆,唤楠儿摆膳,又吩咐厨房多加几个菜色。
楠儿不知就里,因笑:“这不年不节的,如何这么丰盛?”
“你跟我许久,也未尝过过好日子。如今想开了,俭省只得有限,不若及时行乐。好歹口腹之欲在这宫里是容易办到的。”青渐说笑间拉过楠儿坐下与自己同席,楠儿让了让也就坐下。
这厢刘骆听见秋回报说她胃口大开、颜色和乐,倒也心宽些许,又命李德才挑些上好的字画古玩送去与她玩赏,希望日子久了这些不快也就能揭过去。
转瞬快到二月二“青龙节”。这日是要去祭祀的,按先前的规矩是由皇后同去宗庙拜祭,如今废后,尚无中宫,刘骆有心让青渐去,也是有意慢慢正她的名份。与礼部商量祭祀事宜,奈何礼部的老学究穆修然一口咬死,曰:礼不可僭,俗不可废。刘骆颇为无奈,又不好因这事迁怒,只好独自前去。繁琐礼节耽扰了半日,一心焦躁。方回宫,听得宫人哭丧着脸来报“大事不好”,恨不得一脚踹出去。仔细看看底下跪着的小太监仿佛眼熟,竟是朝露宫的,急询:“怎了?快说!”
“珍嫔娘娘,娘娘她不好了。”
“什么!?”刘骆惊得站起,她又怎了,该不会是——想到那可怕的念头,他拔脚便朝朝露宫去。
等刘骆赶到,顿傻了眼。床脚边跪着宫女、太监,皆哀声啜泣,床上静静的躺着伊人。他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到五步的距离他用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才走到她面前。她是睡着了么?应该是的。她在怪他么?一定是的。她就恨到这般不肯见他最后一面?!缓缓的坐在床边,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梦呓般:“你累了,好好休息吧,朕明天再来看你。”说着他竟像是不知她已死一样,如常走出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