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采芣苡,薄言采之。采采芣苡,薄言有之。采采芣苡,薄言掇之。采采芣苡,薄言罗之。……”
“哎呀你念错了,是薄言捋之。”
“就念罗。”
“是捋。”
“才不是呢,罗罗罗。”少年冲着女孩直做鬼脸。
“我看你是罗大哥喊多了,口齿不清,不理你了。”女孩背转身去佯作赌气。
少年拉拉她的袖子央告道:“不要嘛,你理我呀。我是逗你玩的。”
女孩依旧不理他。
少年想了想将手里的笛子递过去:“大不了我把心爱的‘凤鸣’送给你。”
“谁稀罕。”
“好拉,你要怎样才肯理我嘛。”
“那你扮小狗叫,我就理你。”
“啊?”少年露出一脸苦样。
女孩狡黠的转过脸:“逗你玩的。”
刘骆坐在床头看着她,小时候的事情竟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那时候是多么天真、无忧无虑。他好希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或者下一刻她从床上爬起来对他笑说是逗他玩的。然而她睡的那么安静,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生离死别那么多次,还以为会习惯、会麻木,没想到一次会比一次更加难受。她用来自刎的那把匕首是默棘拉的,他是在告诉自己,他比不过那个人么?好吧,他输了。输的彻彻底底。这一瞬,只要她好好活着,不管是什么他都愿意去交换。
太医们惶恐的跪在地上,口里反复说着:“臣等该死,臣等无能。”
就连胡中正亦是摇头。
报应。天空一记记响雷接连不止,震的人心魂不定。刘骆凄凄的惨笑声回荡在屋子里。
三个月后。
“已经立秋了,主子小心点别着了风寒。”楠儿关切的帮青渐披上一件披风。
青渐回她一个笑容。这一次居然又活过来了。是她的命太贱了,阎王都看不上呢。师父当真神机妙算,他给罗聿的那个锦囊里装的是救命的药方。尽管很多药材都很罕见,但在宫里总是有办法的。因为伤到声带,已经不能再说话,最多发出沙哑的“呃呃啊啊”之声。脖子处的疤痕用丝巾围着倒也看不出。不过这一刀值得,不仅成功的救了大家,也得到了一纸贬为庶民的旨意。刘骆不会再为难她,她亦真正获得自由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到陆家。
刘嬷嬷和楠儿跟着她出了宫,见秋时常来探望她们,间或替刘骆捎来书信。那些信多是没有称谓,只有内容的一句两句。
你还好么?你在朝露宫种的银杏树已经长了好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出果子来。
突厥新王登基了,提出要送一位公主来天朝和亲。本来我想指给骥儿,谁知道还没说,他人就溜得不见影子了。王府的人说他去远游,估计一时半会也回不来。这件事只好暂时搁下。
诚儿听说你回来了,吵着要回去,你的意思怎样?我只担心你身体不好,他又给你添累。
见秋跟我提了仲夏和楠儿的事,只要他们两个没意见,你就做主吧。
听说你在京城开了家医馆,生意不错,中正和我开玩笑说,过几年没地混的时候给你去当帮手。
最近常常梦见以前的事,觉得那不是梦,又恨不得就一直梦下去。
天气越来凉了,记得早晚要多加件衣服。
青渐看着看着泪在眼眶里打转,只是没有落下。想起青离曾经说过,人的一生什么都是有限的,吃喝用度也好,财富情感也罢,到了一定时候用光了,就再也没了。眼泪想必也是。所以她总是忍着不哭,害怕哪天真的想哭的时候再也哭不出来。
刘嬷嬷掀开门帘进屋道:“罗将军来了。”
楠儿笑说:“我去沏茶。”
青渐将信叠好放进妆台抽屉,起身朝他点点头。
“他又给你写信了?”
青渐微微一笑。
罗聿亦笑:“你就不给他回信?”
摇摇头,她走到书桌前提笔在纸上写了“无需”两个字。她的意思他都知道的,即使是询问也是有答案的。想了想她又写下几个字“下月十六,楠儿和仲夏在府里办喜事”。
“他们两个也是好事多磨。我记下了,到时一定来。”
青渐继续写着“带她一起来”。
罗聿沉默了一下,晓得她指的是格岚隐,再看她眼神里恳求的意味,终不忍拂了她的愿,隧颔首。
十月十六,陆府上下一团喜气。
青渐站在一边看着刘嬷嬷帮楠儿梳头发,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出嫁的情形,那时候帮她梳头的也是刘嬷嬷。时间好快呵,一晃多少年过去了。走到楠儿身后,从嬷嬷手里拿过梳子轻轻的梳起来。楠儿忙欲站起,口中道:“主子,这怎么可以,还是让嬷嬷来吧。”
青渐将楠儿按着坐下,手里比划道:你伺候了我这么久,今天你出嫁,便让我伺候你一回吧。
“吉时到——”
“皇上还没到,是不是再等等?”仲夏悄向青渐征询意见。
青渐摇摇头,他怕是不会来了。好几次她疑惑是眼花了,看见他的身影在陆府门口闪过,其实都是他。他大概是害怕见自己的。
刘兰芝道:“那别耽搁了,就开始吧。”
一边喜乐吹奏起来,新人牵着红绫走到堂中。
“刘公子到——”
众人闻报,遥看那迟到之人。浅碧色的衣衫,束乌冠、簪青玉,缓缓的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秀气的侍从,不禁窃窃私语。
注:“采采芣苡”句出诗经《芣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