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着数次未服用刘骆送来的药,青渐的身子越发差了。起初楠儿并不觉,只当她忧思过度,时间久了便留了个心,暗暗观察。
终于一日楠儿发现了端倪——“娘娘!”楠儿上前拉住青渐的手,药已经倒了一半。
青渐好不尴尬,反问她:“不是让你去取这个月的例银了么,怎么又回来?”
楠儿哭道:“娘娘这是做什么?好不好的身子要紧。”
并无半点哀意,青渐笑说:“无妨。”
扶桑在外听见她两个的动静,心里竟是活络,忙忙的跑出去。不多时到了御书房外,李德才伺候在门口,见她上气不接下气,知道有异,便问:“姑娘这是怎了?”
“可了不得,我家主子居然偷偷停了药,这会子楠儿正劝着呢,烦公公给皇上禀一声吧。”
李德才“嗨哟”一声,转身去了。一时刘骆闻讯吃了一惊,面上强自淡定:“你去替朕看看。不成再熬上一剂。”
李德才应着去了,回头想着不妥,那位朝露宫的岂是容易劝得的?隧折回来道:“皇上,这事恐怕得您亲自去看看,奴才怕自个蠢笨反坏了事。”
刘骆咒了一声“没用的东西!”,自觉找着台阶,放下折子亲去。
刘骆到时,青渐还在和楠儿拉扯之中。刘骆见状火从中来,上前一把夺过砸了那碗,怒责:“你就这样作贱自己?!”
青渐不防也是一呆,目光滞在他脸上。从前不觉得,如今仔细看他的眉间竟是有些戾气的,是因为君王之位还是别的什么改变了他?
刘骆拎过她的衣襟低吼:“你若再敢倒了药,我便再送一碗来,除非你想看我流尽身上的血,否则给我乖乖喝了!”
看着他这样,青渐只顾痴痴发笑。
“你笑什么?君无戏言!”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改变性子,一直都是那个只要想得到就不择手段的人,他如此爱她、回护她,最终为着也是他自己的心。她望着他悠悠的冒出一句:“阿骆。我以为你变了,可你终究还是原来的你。”
刘骆不明所以,望向她眸中,什么答案也没得不到。正欲深问,外面有小太监报说有紧急军务,刘骆只得离开,临行前指着楠儿道:“今后你主子要是漏了一顿药,你就提头来见!”
因为牵带到楠儿,青渐只得重新把药续上,依然心灰意懒,每日饮食渐减,睡不安枕。刘骆前朝的事一下忙将起来也未顾及后宫,转眼到了十一月末,丽妃诞下一子,帝赐名:辛。因是第一子,帝颇为欢喜,每日前往探视。另一边,朝露宫为着不得宠遇,尽管分位不低,日常用度也被内务府克扣俭省不少。起初扶桑还和他们理论,至后连诉苦也无处。紧接着天气日夜温差骤剧,青渐染上寒气,加了嗽疾。楠儿想去要些化痰止咳的陈皮、枇杷叶、桑白等,未想去碰了一鼻子灰,那些办事的人说是太医署忙着伺候月子中的丽妃和小皇子尚且来不及,哪里有功夫捣腾那些便宜的药去。若想得,自己剥橘子去晒皮,那枇杷叶子园里也多是有的。
扶桑见她颓丧,少不得笑话:“还以为多有脸面,不过是和我一样的。”
楠儿想着青渐受欺、自己折辱,顿气哭了。青渐在里面躺着,听到泣声,唤她进来,见眼圈红红,替她擦了道:“又拖带你受屈,我竟不是个好主子。”
杨柳也在内伺候着,此时乃言:“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娘娘自个心性淡去,总得替下人多考虑几分,奴才记得从前娘娘最是顾全大局的。”
青渐被他点醒:“是我的不是了。”想了想对楠儿说,“你去看看胡太医可得空,若得便,央他来一趟。”
楠儿知她有想好的心思,一下子破涕而笑:“奴婢这就去!”
胡太医过来替青渐诊视一回,笑安慰道:“娘娘这是心病,要想好起来也快的很。若是汤药加上针灸,并以气息调理,至多也就三五月。”
青渐自叹:“人活一世,终究还是替别人活的。”
“娘娘此言差矣。既是缘,必有因;既有因,必得果。”
“不想中正大人也会参禅。”青渐莞尔。
“娘娘谬赞。”胡中正笑谦着,一边替她开了方子。
青渐看去和自己所想的方子相差无几,只多了一味活血的凌霄花,不解问:“何如加了这一剂?”
胡中正云:“日后便知。”
青渐深信他不会害已,隧不再问。
不出二月余,身子调养过来也就到了年关。正是缺东少西,钱银短缺,年关难过。扶桑和楠儿两个正愁眉不展想着如何俭省着应付过去,青渐反倒闲散着笑说:“财神一会就到,你俩个只管等着收礼。”
果然不多会内务府一溜顺的送了好些东西来,这二人纳闷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再过了一个时辰,刘骆居然也到了,笑容满面。朝露宫上下知是主子重新获宠,顿如过年般喜庆,各个也一扫先前懒怠抱怨情绪,纷纷殷勤侍奉。是夜帝宿朝露宫,情意缠绵。
及次日刘骆上朝,楠儿方有空问个明白。
青渐答:“君便是君,臣便是臣。我以君臣之礼待他,合了他的心意,想他回转又有何难?”
楠儿觉出她的苦来,心下酸酸:“娘娘……”
“无妨。这样大家都好,何乐而不为?”青渐话说着,眼神看向窗外的枝头,这个时节是不会再有燕子呢喃了。
注:1、 本文所述凌霄花药理为杜撰,取其名而已。
2、 “青青子佩”句出自诗经《郑风?子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