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云殿喜气洋洋自是不消赘述,朝露宫则是半边冷清半边红火,一趟趟的宫人进进出出,大箱小盒的搬运往来,看得扶桑两眼冒火:“早就说了她不是什么好货,娘娘偏心软救了去,如今叫我们看着好不刺心。”
坠儿面上平和,反劝她道:“你便少说几句,省得听见了各自难堪。她也是不想,圣恩难拒罢了。”
“哼,奴婢可不信,只她会讨好卖乖。”
“那也要别人懂得拾乖。”坠儿说着也觉得话中泛酸,放下手中的书卷,懒怠再看,“去沏壶金骏眉来。”
“娘娘只一味忍让,往后别说‘金骏眉’,就是茶叶梗子也没了。”扶桑说完跺脚赌气去泡茶。
听她巧舌如簧,坠儿又好气又好笑,不禁想起一个人来,恍惚间自己身边也曾有个这样脾气的丫头,只是记不起名姓和模样了。
后宫中人素以见风使舵为长,本对着范婕妤是无事不应的,今见另两位风生水起,立即丢了旧的,巴结新的去了,送礼探望的络绎不绝。贺兰燕早前因坠儿装鬼唬弄受了惊,休养了好些时候,同时深惧刘骆故不敢妄动。若今听瑞云殿得了宠倒是次,最重要的是皇上弃了坠儿,借着恭贺陆美人的名义,身为荣贵妃的她乐得纡尊降贵来朝露宫里看热闹。
“荣贵妃驾到——”一声响彻整个朝露宫。
陆美人并那些来相贺的小主都慌着行礼。坠儿自南屋里出来,面如止水,行了常礼:“姐姐一向少来啊。”
贺兰燕满心嘲弄,笑语嫣然:“妹妹这朝露宫果然是得天独厚,难不成将来还要出个陆婕妤?”
陆美人听了将头低得更甚。
坠儿轻笑:“那也是各人自己修来的福气了。”
见她不受挑拨,贺兰燕继续打击:“说到福气,何人又比得上妹妹?死而复生不说,光是能从御前伺候的宫女平步青云这一点,姐姐我就甘拜下风。”说着又回望身后的怡芳等人道,“你们也跟着范婕妤学学怎么伺候主子,指不定哪天皇上一高兴,也封你们个才人、婕妤什么的。咱们这位皇上啊,可最是风流……”
扶桑从后屋端茶过来,见得此景,忍无可忍,上前笑着万福:“荣贵妃娘娘,您还是先喝杯茶润润嗓子的好,奴婢怕您说多了倒了嗓子,在皇上面前出不了声可如何是好?”
“你!”冷不丁被个口齿伶俐的小丫头抢白了去,待要发作却拿不出她半分错来,气恼异常。陆美人忙堆了笑上来缓和着,这才作罢。
一时荣贵妃离去,坠儿笑向扶桑嗔言:“你胆子可真不小。”
“奴婢实在是看不过,娘娘若怕,大可以将奴婢交了出去。”
“好利害的嘴,看谁将来得了去,可怜受你欺负。”
“奴婢可不要嫁人,只跟着娘娘一辈子。”
“得了吧,那是你此刻心上无人,异日你若有喜欢的人,再不会这么说。”
“娘娘你取笑奴婢。”扶桑难得扭捏,端茶进了里屋。
外边来贺陆美人的小主们皆不敢多留,寒暄数语一一散去。坠儿也要进屋时,陆美人在身后轻唤:“姐姐留步。”
知她有话,坠儿站定回身。
“姐姐,今日之事让姐姐难堪了,但姐姐切莫往心里去。虽同为皇上的人,妾却是知道的,皇上心里除了姐姐再无他人。姐姐若问妾当日是否有私心,并不敢瞒,确有。一入宫门深似海,妾不过是被家族所使,利益所指,此身本就是无可奈何。”陆美人说着眼中泪光隐隐,“姐姐未进宫时,皇上曾多夜招妾,只是以礼相待,谈酒论诗,闲话家常。妾也自甘寂寞,不与人争,但姐姐只要细想便知,在瑞云宫里的日子是如何难熬?皇上不宠宋婕妤,她气恼时分动辄就是罚跪、掌掴,冬缺衣,夏少粮,闲言碎语更是家常便饭,就是她屋里的奴才也比我矜贵上几分。妾虽不是大家出身,在家时也是爷娘手心里捧大的,这般屈辱天长日久如何忍得。便想一死,宫里还有宫里的规矩:凡自裁者,无论生死,祸及全家。”
听她所陈皆是真情实意,坠儿不由唏嘘:“妹妹如今也算苦尽甘来,再不会受人冷眼苛待了。”
“圣意难测,以妾愚见,皇上只怕是为着和姐姐怄气才做足了这番功夫,姐姐莫要强硬,以免伤人伤已。”
坠儿勉强一笑:“你也说了圣意难测嘛,他缓过劲来自是会来了。不来,也只好等罢。”
里面扶桑见她许久不进屋,赶着出来唤:“娘娘,茶要凉了。”说完扶进去。
方坐定,扶桑便絮叨开了:“娘娘估计又耳朵根子软了,被人说了两句就要掏心掏肺,真正让奴婢担心。她好不好的姑且不说,若是皇上真的回头,见她杵在这儿,那还不窝心惹气?娘娘也不替自个打算打算,没的好教奴婢担惊受怕。”
坠儿听了她一叠抱怨不禁扑哧笑出声:“你呀,不做管家婆子可浪费了。”
扶桑递上茶水,依旧满口嘟囔:“一说正经的就取笑人。”
坠儿接过杯子道:“她也是可怜人。你去库房看看可有多的料子。”
“不是有皇上赏赐和各宫的贺礼么,还要我们操什么心?”
“那些都是上等衣料,翠环如何穿得?一时就要入冬,她衣服还那么单,等份例下来时再裁衣裳怕是来不及的。”
扶桑闻言摇着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