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将夕颜右半个身子完全打湿了,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阿娜尔抬头,一瞬间有些恍惚——暗淡的天光映着他的脸,笔直的眉骨和鼻梁映衬出英挺的线条,宛如优美的石雕,白色的长衣被风吹卷着,宛如流动的霜,寂寞的雪。那样宛若天人般的容貌,世间恐怕无人能出其右了,让身为女子的她都感到自惭形秽。
——那便是她未来的夫君么?
那样骄傲而寂寞的人,几乎不肯低头看她一眼,仿佛不久前那个击败她的、虽然可恶但却不失温雅的影子都变得遥远,遥远得无论谁都难以触及——只因为他眼中的孤寂与深沉。
阿娜尔忽然就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你以为只有你是被逼无奈的吗!?谁愿意嫁给你这个家伙啊!讨厌……讨厌死了、讨厌死了!”
“真像呢……”并没有理会哭闹着的阿娜尔,夕颜只是淡淡说着,目光遥远起来,“真像啊,都可爱得像个孩子一样……只是对于我来说,你们的身份不同罢了——像你们这样的人,其实并不适合做像我这样的人的妻子呢。”
“谁?”阿娜尔停止了哭闹,问道。
“雨真。”夕颜叹了口气,“——那个丫头现在一定在难过着。”
沉默半晌,阿娜尔抬起头,目光倔强:“喂,你打算一辈子就呆在这里么?”
“呵……这样的结果好像也不错。”夕颜冷笑起来,“不过看起来你好像已经认命了。”
“你——”显然被夕颜的话气到了,阿娜尔撅了撅嘴,露出了讥诮的神色,“认命?大概是吧。想来想去,我们的父母身份特殊,身为他们的子女必然会有这样的命运——怎么?身为东泽最优秀的皇子,连这点最基本的觉悟都没有么?”
“‘我们的父母身份特殊’……”夕颜的神情更加冰冷起来,凛冽如霜——这个丫头,果然什么都不懂。夕颜掠下地来,走到了阿娜尔身前,挑眉:“基本的觉悟?我当然有,甚至较你更甚。但是在我心里,有些东西你是永远不会懂的——因为你根本不曾爱过——不过你放心,我会娶你的……一定会。”
铁栅内外,是两双不同神色的眼睛。
“也许我现在不懂,但是如果我嫁给了你,我就一定会懂。”顿了顿,阿娜尔神色冷了下来,“如果我成为了你的妻子,那么,我就一定会去爱你。”
——用我自己的方式。
“太靠近蔷薇的话,同样的,也会被刺伤——即使是这样,也无所谓么?”夕颜冷冷说着,苍白的身影空灵得宛如一张剪纸,又仿佛一吹即散的幽灵。
阿娜尔露出了一丝苦笑:“无所谓。不过……即使有所谓,我也没奈何吧?”
“啊……是啊。”说到这里,夕颜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却是明亮的,宛如空中密布的乌云后,依然冷照天地的皓月。
“喂喂喂若痕,都过去一个晚上了,我们怎么还没到啊,还远吗?”
“玄玑阁是个什么地方啊,好玩吗?”
“你是玄玑阁的人吗?那,那里的人是不是都和你一样长得这么好看啊?”
“你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呢,但是你一点都不像个小孩子啊……你多大啦?”
……
一大早,衣衫褴褛的少女就跟在青衣少年身后问个不停,唧唧喳喳得如同一只小鸟。
“拜托你稍微安静一会儿……哪怕一下子,好么?”在叶儿问到第九十一个问题的时候,若痕终于无法忍受了,忽然转身打断了叶儿的问题,紧随其后的叶儿险些撞在若痕怀里。
“哦……”叶儿愣了愣,点点头,忽然又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有些怕。”
若痕看着眼前这个连一点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的女孩,心中一时间感到有些忧郁,许久开口道:“马上就到了,不过你要后悔也来得及。”
“不、不行!”叶儿一听,狠狠摇着脑袋,“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若痕无奈的苦笑着,只得转移话题:“好吧……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啊?为什么不回家?”
叶儿听说,扁了扁嘴,忽然抱住若痕的脖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们……他们都不要我了!爹和娘都不要叶儿了!姐姐也被抓走了……我、我现在只有你了!”
——我现在只有你了!
那样的话,宛如惊雷一般炸响,令若痕怔了怔。若痕抬手,苍白修长的手从青色的衣袖中伸出,指尖上用幻力凝结成了一朵雪白的荼靡花,花前的少年微笑起来:“好了,别哭了。”
叶儿用手背抹抹眼泪,露出了明媚的笑靥,凑到若痕耳边轻声道:“你是个好人呢。”
那样明艳娇憨的少女,真是多年未见啊……真是让人看了,心都会忍不住微笑起来——青衣少年这样想着,却又忍不住悲伤——
可是这样的人,又为何偏偏要去玄玑阁那样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