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妤薇原以为去谢府至少要套了马车才能过去,谁知谢舟昱领着她不过是出了公主府大门,往外走了二十余步的距离就已经到了谢府后门。
谢府门房见着谢舟昱一脸的欣喜连忙对身边人高声道:“公子回来了?快去禀告老爷,夫人,小公子回来了!”
“不必,今日回府之事不必声张。”谢舟昱连忙喊住了小厮,“今日回来一是带二小姐祭拜下谢家先祖,二是自身有愧谢氏祖宗,自罚于祠堂,你等莫要去叨扰老夫人。”
“什么?可小公子您已有月余没回府了...夫人近几日身子一直不好,您不去看...”
那小厮话还没说完,跟在谢舟昱身后的老嬷嬷拉长着脸开了口,“谢驸马,前头带路吧。”
谢舟昱小声叮嘱了小厮几句后,转身柔声安慰着身后不安的谢妤薇,“薇儿,今日你祖母身子不适,晚些时候你再去福寿居同祖母请安吧。”
谢妤薇没理会身后虎视眈眈的老嬷嬷,恭声应了下来,“是。妤薇记得了。”
见此,谢舟昱目不斜视的领着谢妤薇直奔谢家祠堂。
谢妤薇暗自打量谢家府邸同时察觉身后的老嬷嬷亦是不动声色的留心着谢府中人,上至府邸布置格局,下至身边路过同谢舟昱问安的仆从小厮。
只是谢府里的人,每一个见着跟在他们身后的老嬷嬷面上都无甚恭敬之色。
恐怕整个谢府之中唯一会对孔嬷嬷‘以礼相待’的人,只有身前的谢舟昱一人。
思及此,谢妤薇眸色暗了暗,看来那尊贵的皇家晋宁长公主在谢府中的地位并不如何,否则也不会在离谢府不远的公主府安家落户。
然事实亦同谢妤薇想的一样,三人前脚刚进谢府没多久,长公主府里来送狐皮袄子跟软垫的丫鬟就被府上管事拦在了谢府正门前。
谢家管事谦卑有礼的朝丫鬟身后的软轿行了个礼,一脸为难道:“长公主殿下,老夫人这几日身子一直欠佳,连着好几日都无法起身,今日恐是无法出来面见长公主殿下,老夫人说了,等他日身子好了,一定去公主府请罪...”
晋宁长公主坐在软轿里听闻谢老夫人身子欠安,急忙掀开软帘下轿,“老夫人身子欠安你等怎得不会公主府禀告!?本宫身为人媳,婆母欠安怎可不去床前侍疾!”
闻言,谢家管事满脸惶恐的跪了下去,“公主殿下万不可这么说!您是万金之躯,怎可让您去病榻前侍疾,这要是沾染上了病气,谢家可怎得是好...”
当年长公主一意孤行不顾产后孱弱的身子就又有了身孕,谢家满门差点儿因为这‘金贵’的长公主殿下落罪,如今殿下的胞兄又是当今圣上,哪家的婆母病了敢让圣上的胞妹去病榻前伺候侍疾。
谢家老夫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拿谢家百余口人的性命不作数。
晋宁长公主怎会听不出管事话里意思,只是今日她过来就是为了驸马的事同老夫人解释一番,莫要谢家多了心,可现在...
“罢了,翡翠,你回府把府中养着的太医请过来好生照料老夫人。”
“是。”
“殿下,这可使不得...”
晋宁长公主不等管事开口拒绝,看了眼身边的丫鬟,好声道:“老夫人身子不适,驸马替本宫在府上侍疾,这些衣物就送进去给驸马吧。”
“是,奴才这就差人给驸马送去。”
“虽是春日,可夜里还是寒凉,驸马身子不好,你们且多注意着些。”
晋宁长公主不会看不出谢家人不愿她入府,但愿这些衣物送进去能慰贴驸马一番也好。
老夫人身子欠安,她这个儿媳的离得这么近却一无所知,还得盼着驸马心中不会因此有了介怀才好。
*
谢府不似长公主府金碧奢华,沿着连廊一路随处可见的松柏亭子,水榭月台,三步一竹十步一柏尽显文人风雅之骨。
整个谢府比谢妤薇想象中的还要大,甚至其程度已经赶超了公主府的规格,想来也是,毕竟是另皇家忌惮的江州名门,世代驻扎在此根基又岂会不深。
谢妤薇身后的老嬷嬷亦是无声无色的观察着周围,谢妤薇看着前方带路的父亲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谢氏祠堂哪怕立于谢府,总归是有什么僻静的小路近道,况且以谢舟昱的城府不可能明知身后人心怀不轨,却还要带着人在府里兜兜转转一大圈。
直到路过一扇月洞门,谢舟昱微微放慢了步子,谢妤薇望去只瞧见了洞门上三个龙飞凤舞的‘青竹軒’三个字。
谢舟昱目视着前方,轻声问道:“妤薇瞧见门那边的院落了吗?”
“瞧见了。”谢妤薇心知谢舟昱不会无故问这么句,却也尤为配合的问道:“不知,那边是哪儿?”
“那是青竹軒,是为父成婚前居住的院子,同你母亲成婚后便搬去了公主府,这院子如今也空置成了书房,院子里的翠竹亦是为父小时候种下的,同你院子的翠竹一样。”
谢妤薇听见‘书房’二字时乌黑的眸子微微转了转,跟在谢舟昱身后小步往前走的同时,轻声问道:“父亲为何如此喜爱翠竹?”
闻言,谢舟昱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文人喜竹大多是喜它正直不屈坚韧挺拔的品格,为父就颇为浅显喜欢它的四季常青,梅兰竹菊,梅花只开冬日一季,兰花娇弱喜阴照顾起来颇为费神,菊花秋季过后便会枯败凋零,唯有这竹子不畏严寒一年四季,季季都是翠绿之色。”
‘四季常青’
谢妤薇细细品了品谢舟昱嘴里的这四个字,就是不知谢舟昱要的‘四季常青’是指他自己,还是整个谢家想要在大晋‘四季常青’。
谢府祠堂幽深至僻静,明明时辰尚早,一入祠堂便觉一股寒意从脚窜至全身,谢妤薇瑟缩的抖了抖身子。
谢舟昱见状将祠堂中间摆放着的几个单薄的跪垫叠在一起放在了谢妤薇身前,“祠堂向来阴寒湿冷,你身上穿的单薄,需垫着些,莫要沾上了伤寒...”
“谢爹...”谢妤薇话说到一半,忙不迭的看了眼身后的老嬷嬷改了口,“薇儿谢过驸马...”
寻常人家的女儿寻回来,自然是要好生同亲人热络一番,可如今公主府的局面她作为外人自然也能看得清。
虽是高门大户,可里头规矩森严,毫无半分情分情意可言,就连长公主同驸马之间亦有着朦胧的隔阂,又怎么会有寻常人家女儿承欢膝下的亲情。
谢舟昱瞧了眼本欲唤‘爹爹’的小姑娘,眸子里不自觉的划过一丝兴味,“如今在公主府不比从前流落在外,该遵的规矩莫要坏了…”
“是。妤薇知道了。”
谢妤薇俯身将两个跪垫放在了谢舟昱身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驸马也要注意着身子。”
“跪着罢,莫要让嬷嬷恼了。”
“是。”谢妤薇低头看着地上的蒲团,怯生生的应了声,可眼里却没有多少胆怯之色。
在公主府哪怕谢舟昱是驸马爷,是位高权重的谢家主,在皇家面前也要守皇家的规矩,低长公主一等,如今长公主不待见她,那位嫡长女又处处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她这个无依无靠的‘乡野村女’,就只能依靠身边这位‘驸马爷’,让她未来能在公主府里立有一席之地,纵使她是他精心挑选的棋子。
可这世上,又有谁心甘情愿的为人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