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觉头顶悬着把随时可能落下的刀,杨满愿身心一日比一日消沉。
顾忌着她身子虚弱,皇帝虽与她同床共枕,但至今都没有碰她。
可夜夜温香软玉在怀,若说他毫无反应自然是假的。
这夜,他实在快憋疯了。
“愿儿……帮帮朕。”
他本以为不会得到她的回应,便自顾自握住她的小手往下放。
忽然,床榻间竟响起少女微哑的声音,“陛下想如何都行,臣妾没有异议。”
皇帝眯眸微怔,旋即将她翻过身来。
纱帐内光线昏暗,少女羽睫低垂,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又像是失了魂魄的布娃娃。
想起她从前爱撒娇、会害羞的可爱模样,皇帝只觉心口窒痛,像是被锥子扎过,喉管肺腔都火烧火燎的疼。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当初错得有多离谱。
起初,她伶牙俐齿、野心勃勃的模样他既惊艳,又不禁心生忌惮,他使尽各种手段试图将她驯服。
可如今她真成了他当初想要的样子,他却想让她变回去。
当初连下棋她都敢赢他,也敢和他讨价还价,可近来他已许久没听过她主动开口说话。
皇帝顿时兴致全无,他拿开她的手,再将她轻轻拥进怀里。
“怎么又瘦了?”他语气心疼。
从初见起她便是丰腴微胖的饱满身段,脸庞白皙圆润,嫩得似要滴水般娇艳鲜丽。
现下虽不至于形销骨立,但也确实消瘦了不少,连腰腹绵软可爱的软肉都没了。
但杨满愿并没有出声回应。
深冬时节,外头冰天雪地,朔风凛冽,西暖阁内烧着地龙,宛如春日。
被体魄雄壮的男人紧紧桎梏着,她只觉喘不上气来,但也没有任何反抗。
沉寂半晌,皇帝沉声提议:“明天,朕让你爹娘还有妹妹进宫来,陪你说说话解闷,可好?”
话音未落,他便感受到怀中少女的身子颤了颤,小脸骤然煞白。
“别……”她哽咽着开口,“求陛下别让他们入宫……”
她不想让家人瞧见她这幅模样,更不想连累家人。
略顿了下,皇帝低头亲亲她的额头,“行,愿儿想如何便如何,那等你身子好些,朕带你出宫省亲可好?”
“朕已下旨封你父亲为昌国公,你母亲为一品昌国夫人,让他们搬到皇城内临近宫城的宅邸里。”
杨满愿闻言微微一怔。
本朝开国功臣里,功劳最大的四位元勋获封国公,世袭罔替,此后很少再有功臣能有得封国公的殊荣。
依照旧例,皇后之父授封伯爵,公侯伯子男五种爵位里的第三等,妃嫔之父则无爵。
“臣妾惶恐。”她浓睫垂得更低。
“有什么好惶恐?你是朕的皇后,朕给国丈封个爵位有何不可?”
皇帝捏起她的下颔,颇为亲昵缱绻地轻吻她的眉眼,又沿着脸颊吻上她的樱唇。
“是……”杨满愿双眸微阖,任由他微凉的薄唇在她脸上流连。
可她越是顺从屈服,皇帝越是心如刀绞,她分明就在他的怀里,两人之间却像隔着难以逾越的天堑。
御医说,若她再继续这样郁结于心,身子迟早会撑不住。
可心病还须心药医,他们无论开什么方子都无济于事。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微叹口气,将轮廓锋利的俊脸埋进她颈间,嗓音闷闷的,“愿儿,是朕错了。”
“朕幼年同样也受过被囚禁在方寸之地的苦,却还是用同样的方法伤害了你,朕当真是可笑。”
杨满愿还是没有说话,但眸光却闪了下,似乎因他的话感到错愕。
皇帝很是迷恋地深嗅她身上的淡香,甜丝丝的,是她独有的气味,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却越闻越喜欢。
“愿儿兴许不知,朕的生母是当今太后,但朕还有个养母唐皇贵妃。”他娓娓道来。
“唐氏是皇考的母家表妹,宠冠六宫,当年太后与她同时诊出喜脉,分别生下皇长子与皇次子。”
“不久后,唐氏所生的皇次子夭折,太后所生的皇长子被立为储君,这便是先帝,朕的同母兄长。”
“又几年后,朕降生于世,而皇考怜惜唐氏多年无出,让她抱养了朕。”
“唐氏仍想孕育皇嗣,对朕这个养子并不上心,又因朕的胞兄占据储君之位,她对朕恨之入骨。”
“后来,唐氏一次又一次小产,终日缠绵病榻,钦天监的人却说是朕与她命格相克,须以命抵命。”
“真可笑,皇考居然也信了钦天监的话,将年幼的朕囚禁在御花园深处的宣光阁,一关就是数年。”
“唐氏性命垂危之际,皇考还亲自带着鸩毒到宣光阁,想强行逼朕饮下。”
杨满愿默默听着,脸色变了又变,只觉不可思议。
见他突然顿住,还迟迟没有开口,她忍不住好奇地发问:“后来呢?”
皇帝轻笑,没忍住又亲了亲她,“朕福大命大,还没被灌下鸩毒,就先传来了唐氏病逝的消息。”
“皇考悲恸欲绝,数日后也突发心疾暴崩。”
杨满愿心中震颤,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年初在宣光阁初遇皇帝时,他已在位十数年,为天下至尊,高大伟岸,气势凛然。
她实在很难想象他曾经身陷囹圄、苟且偷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