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和殿这处后配殿并不大,每逢大宴此处专供内廷主位小歇。
屋里只燃着数盏壁灯,灯影幢幢。
这种被尊重疼爱的感觉甚至教她眼眶酸胀,泪花凝在睫上。
可惜,镜花水月总是会被打破的。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后配殿小门毫无征兆地被人从外面踹开。
杨满愿与萧琂皆是一怔。
珠帘剧烈摇晃,高大威挺的男人走了进来,头戴金丝翼善冠,身穿明黄色团龙纹锦袍。
他薄唇紧抿,轮廓锋利的侧脸笼着浓重的阴鸷戾气,周身毫不收敛地散发着沉郁的压迫之势。
看清架子床上这对正在苟且的男女,皇帝顷刻额上?青筋怒绽,双眸都似涌了血腥。
何其讽刺!
他毫不迟疑上前一把推开萧琂。
皇帝眯眸紧盯着她,咬牙切齿,“是太子起了龌龊心思趁朕不备勾引你,对不对?”
他甚至下意识在找理由为她开脱,不惜牺牲自己精心培养十几年的继承人。
闻言,萧琂急忙跪在床榻边,不卑不亢道:“父皇息怒,儿臣罪该万死,确实是儿臣强迫元母妃的。”
皇帝却没有理会他,只盯着少女厉声怒喝,“回答朕!”
杨满愿怛然失色,唇瓣发颤,根本说不出话来。
意识到她的答案,皇帝怒极反笑。
近来他甚至已在考虑,将晋封皇贵妃改为册立皇后,只是兹事体大才始终压着没有对外公开。
可她呢?难得一次放她出乾清宫,她就见缝插针地背叛他?
看来他就该日日夜夜将她囚禁在西暖阁里,连今夜的冬至宴也不该放她出来!
可他却不知,他越是这样严防死守,越是将杨满愿的心越推越远。
她虽性子绵软可却也自幼备受父母疼爱,从小熟读经史,她向往的是从不是做个以夫为天的贤妇。
她希望得到尊重,她也有自己的志向,她接受不了自己沦为工具。
见她迟迟不语,也不请罪求饶,皇帝怒不可遏,“杨氏满愿!朕在问你话!”
自觉死期将至,杨满愿遍体生寒,身子紧紧蜷缩成一团,眼泪似抛珠。
即便双膝跪地,萧琂背脊仍是挺拔笔直。
血腥味在他口腔漫开,心疼、酸涩、屈辱如海浪在他心头涌起。
皇帝坐在床沿,转眸看向这个胆敢染指他女人的混账东西。
“萧琂,朕对你很失望。”他极其罕见地直呼其名,说话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沉默片刻,萧琂蹙眉坦然地直视父亲,“父皇,儿臣也对您很失望。”
“你说什么?”皇帝气笑了。
“父皇是万乘至尊,心怀天下臣民,为何要如此苛待一个弱女子?”
“朕苛待她?朕让她住在乾清宫,吃穿用度皆与朕是同等规格,朕甚至即将晋封她为皇贵妃。”
“您将她禁足在乾清宫西暖阁里,不许她迈出大门半步,待遇如何,都与豢养一只鸟雀无异。”
“朕如何待自己的女人,和你没关系!”皇帝大发雷霆,锋锐眉眼骤染肃杀之气。
萧琂泰然自若,“可她本该是儿臣的太子妃,您既夺走了她,就该好好待她。”
一听这话,杨满愿怔眸不解。
可见皇帝并未出言反驳,她更觉不可思议。
她年初参选的确实是东宫选秀,而非后宫选秀。如此说来,她竟曾被定为东宫太子妃人选?
顷刻间,巨大的荒谬感将她笼罩。
若循着最初的轨迹发展,恐怕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杨满愿记不清后来是如何回的乾清宫,重新被禁足西暖阁,她便一病不起。
三日后,册立皇后的圣谕发出,朝野震惊。
与前次册封皇贵妃不同,这次圣谕直接对外宣布新后人选,正是后宫唯一的妃嫔杨元妃。
一时间,舆论哗然。
当日便有无数道劝阻皇帝的奏折呈上来,不论是题本和奏本还是密折,无一不是反对立后的。
理由也是五花八门。
翰林院等不少酸腐儒士是坚定的太子党,依他们看,若杨元妃被立为皇后,再诞下嫡子,太子的储位岌岌可危。
本朝祖训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太子仁厚贤良,可唯一不足之处便是庶出。
这也是为何朝中不少大臣忌惮皇帝纳妃立后,本质是为维护太子的正统地位。
而内阁大臣与武官们多是皇帝的心腹近臣,他们早就希望自家英明神武的圣上能早日立后生子。
可他们却实在接受不了那位以色侍人的杨元妃成为皇后,母仪天下。
但当今圣上并不是软弱无能任人摆布的傀儡皇帝,他金口玉言定下的事,压根儿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钦天监重新拟定立后大典的吉日,比原定的皇贵妃册封礼往后推数月,改为次年四月初。
正因如此,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定的皇贵妃人选同样还是杨元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