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慈宁宫寝殿内青烟缭绕,珐琅彩鎏金香炉里火光明明灭灭。
安神的沉水香弥漫开来,姜太后单手支颐侧躺在长榻上,闭目养神。
卫淑妃则跪坐在她身后为她捏肩按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淑妃啊,你这揉肩手法真比太医院派来的医女还好些,哀家都想再睡个回笼觉了。”姜太后揉着太阳穴感叹。
卫淑妃柔声笑道:“您只管睡下便是,一会儿元妃来了先让她在前殿侯着,也不是什么大事。”
姜太后“嗯”了声,不过片刻,榻间便响起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确认她睡熟后,卫淑妃蹑手蹑脚趿鞋下地,走向那鼎珐琅彩鎏金香炉,并不动声色朝里添了些促眠的药粉。
因姜太后还指望着借杨元妃缓和与皇帝之间的关系,自然是不会同意她对付杨氏的。
卫淑妃霍然眯起眼眸,眼底一道精光划过。
那次端午宴若非有太子搅和,宫里早没杨元妃这个人了,她又何须耗费精力重新布局。
今日皇帝离宫,机会难得,她也只能先让姜太后“好好”地睡上一觉了。
雨天路滑,抬轿辇的太监们走得极慢,杨满愿抵达慈宁宫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在数名宫人的搀扶下,她踩着杌子下来,迎面便有个小太监凑了上来。
小太监故作急切,“见过元妃娘娘,太后娘娘早在寝殿等着您了,您请随奴才走一趟罢!”
杨满愿微露惊诧,以往太后多是在前殿接见她,怎么今日让她到后头寝殿去?
沿着曲廊走到后方寝殿的偏门前,那小太监又道:“太后娘娘吩咐了,只宣元妃娘娘您一人入内,这几位姐姐先与奴才在这儿等着罢。”
杨满愿眉心微蹙,总觉有些怪怪的。
不过既已在慈宁宫的地界里,她也没作多想,只好让素月等人不必跟着。
素月与丹桂互相对视了一眼。
可想到太后对她们家娘娘还算不错,大抵不会出什么事,才老老实实侯在殿外。
推门步入富丽堂皇的寝殿,杨满愿便被浓郁扑鼻的熏香呛得直咳嗽。
环顾四周,殿内竟空无一人,姜太后正躺在床榻上酣畅沉睡着。
等杨满愿意识到不对劲时,她已眼前阵阵发黑,全身绵软无力,渐渐昏迷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如蚂蚁啃噬的剧烈燥热袭来,杨满愿强撑着睁开眼。
看着陌生的房顶,她心里猛一咯噔,这是哪儿?她不是在慈宁宫寝殿里吗?
再细看,她身侧竟还躺着个身形清瘦颀长的男人……
杨满愿如遭晴天霹雳,下意识就要逃。
奈何她浑身上下难受极了,使不出半点力气来,只能咬牙一点点挪动身体,尽量远离那个侧躺着背对她的男人。
环顾四周,这竟是间狭小昏暗的房屋,似乎像是个小库房,除了扇厚实深黑的封闭铁门,四周墙面再无窗户缝隙。
屋里空无一物,他们二人均躺在冰冷的地砖上,她头上身上的首饰也全被拆走了,甚至没办法寻个趁手的东西防身。
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杨满愿满面潮红,继续一点一点爬向铁门的方向。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用尽全力好不容易才挣扎着爬过来,可这扇大铁门却是锁死了,不管怎么拽都纹丝不动。
怎么办……杨满愿整颗心如坠冰窖。
身上这股蚀骨钻心的燥热,分明与半年前她在御花园被撒暖情药粉后的感觉一模一样。
当初她误闯宣光阁禁地,次日醒来后就被锦衣卫的人审问了许久。
据说那个给她引路的仁寿宫小太监被关押进北镇抚司诏狱里,当天就咬舌自尽了,什么都没招。
因那小太监在先帝的庄贤皇后徐氏身边当差,圣上便下了密令,从此再不许仁寿宫所有人随意在内廷行走。
此后半年多都风平浪静,怎么又来一次这种事?杨满愿满腹委屈,泪眼婆娑。
她本想敲门朝外求救,却又担心会惊醒不远处那个侧躺着的男人,左右为难。
偏偏这时,那男人忽然动了下,发出低沉压抑的喘息,似乎很是煎熬。
杨满愿吓得呼吸猛滞,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毕竟她已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这一刻,杨满愿突然意识到自己当初遇害时首先碰上的就是当今圣上是件多么幸运的事……
片刻后,一道沙哑干涩的男声响起:“元母妃别怕,是儿臣。”
此话一出,杨满愿怔住了,试探着问:“是太子殿下?”
萧琂低低“嗯”了声,却始终没有转过身去直接面对她。
他整张脸烫热至极,浑身热血似沸。
杨满愿终于彻底松了口气,太子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
她深吸口气,颤着声问:“太子殿下,咱们怎会被关进这个地方来?怎么才能出去?”
萧琂却是沉默不语,眸色晦暗不明。
自从端午宴前他得知生母对杨元妃抱有恶意,他就专门吩咐身边的亲卫监视卫淑妃的一举一动。
今儿一早,底下人称卫淑妃身边的人在慈宁宫附近鬼鬼祟祟的,他便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太后忽然宣杨元妃前往慈宁宫……
时间紧迫,父亲又离宫前往京郊巡营,他只好亲自跑一趟。
然而卫淑妃这次设的局比以往几次更为谨慎严密,还同时买通了慈宁宫上下不少人。
他与亲卫分头行动搜寻,刚迈进这处隐蔽的库房打算将昏迷不醒的杨元妃抱出去,铁门就从外面锁死了。
库房里到处洒满了烈性的暖情药粉,即便他提前用衣袖捂住口鼻也无济于事,他只能侧躺下来保存体力。
沉吟良久,他哑声道:“还元母妃忍耐一下,近卫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这里。”
“哦,那就好……”杨满愿有气无力地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