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姜太后这般拆台,卫淑妃倒也不恼,面上仍端着一副温婉如水的浅笑。
一想到明早杨氏就要领着儿子的新宠苏氏前来慈宁宫请安,她眼底精光闪动。
回到清宁宫,她又命人寻来几件拿得出手的首饰,琢磨着明日当着杨满愿的面给苏青岚送见面礼。
如此既能恶心杨氏那贱妇一把,又能将苏氏拉拢到自己这边。
卫淑妃越想越觉得快意。
翌日清晨,东宫。
轩窗外浮动着柔和清亮的晨光,浅金色光线透过软烟罗帷帐映照进拔步床里。
杨满愿闭着眼翻个了身,下意识伸手往床榻外侧摸了摸。
触感冰冰凉凉的,萧琂早已离开。
又阖眸眯了会儿,她才披衣起身,掀开床帐趿鞋下地。
杏云、素月等近侍宫女早在外面候着,见她起身急忙上前服侍她更衣梳洗。
杏云笑道:“内府今日又送来一批新制的春衣,都在这儿了,您瞧瞧今日想换哪一身?”
话音未落,她身后十数名小宫女依次排开,手上都端着盛了衣裙的托盘。
这些衣裙不论面料、纹样,皆远超太子妃的规制。
杨满愿对服饰不大上心,随手指了套,其余的小宫女便捧着手中的衣裙有条不紊退了出去。
更换新衣后,她在梳妆台前坐下,忽然问道:“福安殿那边可有送新衣过去?”
昨日跟随她们一同回宫的苏青岚正是住进了东宫里的福安殿。
苏青岚只领着个贴身婢女,连行囊包袱都没带,吃穿用度只能等宫里分配。
素月回道:“送了送了,昨日您刚回宫就派人去内府吩咐了要给苏姑娘准备新衣,内府的人自然不敢怠慢,昨儿夜里就送了批成衣到福安殿给苏姑娘。”
“好。”杨满愿点点头,“你们也同东宫里的人都说说,不可轻慢了这位苏姑娘。”
杏云与素月二人连声答应,彼此间交换了个难以言喻的眼神。
她们并不清楚苏青岚的底细,毕竟涉及皇家秘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杨满愿也不想让她们牵涉其中。
正因如此,她们心中不免对苏青岚生出忌惮与提防。
南苑提督虽非京官,却是从一品,而杨父如今也不过是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她们会担心也是有原因的。
在她们二人看来,杨满愿入宫时日也不短了,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如今太子与她尚浓情蜜意,倒也无所谓,可日后呢?
若再无皇嗣傍身,日后失了宠,曾经乱宫闱的经历便是她的催命符……
如今又来个高官之女入住东宫,杏云与素月能不心生警惕才怪。
就在这时,珠帘轻晃,身姿威挺的高大男人从殿外走了进来,金冠束发,身着玄色圆领袍,风尘仆仆的样子。
殿内随侍的宫人当即识趣地退了出去。
杨满愿愣了下,“父皇怎么突然过来了?”
她身着粉霞织锦缎襕裙,绸缎似的乌发披散于背,脸颊未施粉黛,却浮着一抹鲜润饱满的红晕。
越看越是娇艳妩媚,像是一颗熟透的荔枝,甜美饱满。
皇帝眸光微暗,径直走到她跟前,抬手便戳了戳她软嫩的小脸蛋。
“朕刚从西郊火器营回宫,由东华门进来经过东宫,顺道过来瞧瞧你。”
杨满愿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父皇从西郊回宫,走西华门或玄武门不是更顺路?怎么会绕到东华门这头来?”
皇帝薄唇微挑,镇定自若反问:“难不成让朕说,朕就是想来东宫看你才特意绕到东华门来的?”
杨满愿又是一怔,顿时羞红了脸。
在南苑分别前一日他们才刚闹过别扭,眼下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赶紧岔开话题,“昨日您没在,儿臣擅自安排苏姑娘住进了东宫的福安殿,您看,可要给她更换住处?”
皇帝摆摆手,“不必,先让她住着,过些时日待她选好夫婿还要将她送回南苑待嫁的。”
杨满愿也大抵猜出苏青岚此次入宫是要解决婚姻大事的,听了这番话也不觉意外。
可她又忍不住好奇地问:“若是,她实在没有看中的呢?”
“那便等她有看中的再说,左右苏家的人也不敢对她的婚事置喙什么。”
皇帝径自坐在她身侧的软凳上,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
杨满愿顺势圈住他的脖子,仰头看他,笑道:“儿臣还以为,若她没有看中的您会亲自给她挑选夫婿并赐婚呢。”
闻言,皇帝剑眉微蹙,犹如刀削的五官愈显冷硬峻挺。
他拨了拨少女额前的碎发,语气幽沉:“不会,朕不会再乱点鸳鸯谱了。”
“啊?”杨满愿有点懵。
“承继大统十六载,朕做过无数决断,自问无愧天地社稷,可生平唯一悔恨之事,便是当初贸然将你定为太子妃。”
他一字一顿,声音沉哑:“愿儿,朕本该是你名正言顺的丈夫。”
杨满愿心跳如鼓,几乎忘了呼吸。
话锋一转,他双眸渐染猩红,“前日你说讨厌朕,差点没把朕活活气死,以后不许再说了。”
他微低下头同她视线平齐,执拗地说:“愿儿,朕试过放下你,可朕是真的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与子安夫妻绸缪恩爱,否则朕何必无名无分跟在你身边?”
“不要讨厌朕,不要抛弃朕,可好?”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把千疮百孔的内心剖开给她看,只为谋求她一丝怜悯。
视线相触的一刹,杨满愿心尖好似被烫到了。
她轻咬下唇,嗫嚅着说:“父皇,儿臣那日说的只是气话,不是真的讨厌您……”
“当真?”皇帝眼底仍一片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