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满愿极力躲避,可怎么也躲不开。
她胡乱摇头,泪眼朦胧地啜泣央求:“父皇,别这样……”
皇帝剑眉蹙起,眼底掠过一丝失落。
在他继位之初,工部便开始派人在京畿地带相度万年吉地,修建他的帝王陵寝。
因他本人不大上心,营建帝陵的工程拖延到今年才彻底竣工,恰好今日早朝后工部尚书将图纸呈递了上来。
见图纸中只设一个葬位,皇帝恍惚了一瞬。
他这才意识到,若他再不将杨满愿立为自己的皇后,百年之后他便无机会与她合葬、共享香火。
凭什么他们夫妻二人生同眠、死同穴,而他却只能沦为孤坟独鬼?
思及此,男人双眸蓦地酸涩起来,眼尾泛红。
“子安会疼你,可朕也疼你,为何就是不要朕,嗯?”
杨满愿被蹭得脸颊发烫,身子打着颤,却还是倔强地拒绝,“子安才是我的夫君。”
一股强烈的悲哀怆痛从心底深处涌出,皇帝胸腔剧烈起伏,灵魂都似在哀鸣。
他年少登基成为天下至尊,对外平定战乱开疆拓土,对内大刀阔斧整顿吏治,满朝文武皆对他畏惧臣服。
唯独一个她,屡次三番将他的帝王尊严踩在脚底。
偏偏他又无可奈何,甚至还只能上赶着疼她、讨好她。
“父皇,好重,您起来罢……”杨满愿推搡了他几下,轻声抱怨。
皇帝深吸口气,万里江山他尚能牢牢掌控在手,何况一个小姑娘的心?
来日方长,他必能彻底占据她的心。
他继续使尽手段诱哄,终于哄来杨满愿不情不愿的一声“夫君”。
亲耳听她喊自己夫君,皇帝整颗心像是被她亲手揉碎了又再度拼凑好。
他眸色黯了黯,只恨不得把她藏起来,或是把她缩小数倍,好随时揣在身上。
可偏巧这时,橐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皇帝听力极佳,当下便猜到是儿子从清宁宫回来了。
萧琂阔步走了进来,掩藏在衣袖下的指尖微微发颤。
他闭了闭眼,敛去眸中的隐痛。
生母卫淑妃方才的话又在他耳畔响起,更是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沉吟片刻,他缓缓掀起眼帘,眸底已恢复清明。
他在软榻边沿坐下,温和平静地问:“父皇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到东宫来了?”
皇帝没应他,杨满愿却是吓了一跳,“太子殿下……”
一想到如今这般局面的始作俑者是他的生母,萧琂一颗心像是被人狠狠攥在手里,五脏六腑隐隐生疼。
佟林原就是锦衣卫负责探察情报的缇骑,短短数日便寻着蛛丝马迹查清了去年杨满愿初次遇害的来龙去脉。
当初那个将杨满愿引去宣光阁附近的小太监在严刑逼供之下全招了出来。
说起来,还是这小太监闹了大乌龙。
卫淑妃最初想对付的压根儿就不是小门小户出身的杨满愿,而是魏国公长女、庄贤皇后的内侄女徐妙华。
卫淑妃虽与儿子不亲近,却是隔三差五会到慈宁宫向姜太后请安的,她也知晓姜太后中意的太子妃是徐妙华。
可若真是徐家女成为太子妃,日后太子继位,她与徐后皆会升级为太后,而皇后却是徐后的侄女,她这帝母可不就要落下风了?
先帝猝然崩逝,太子却没有顺利继位,她已在妃位上憋屈了十数年,绝不允许日后成了帝母太后继续屈居人下。
听闻徐后将侄女宣召了过去,又恰逢十八,卫淑妃决定一不做二不休。
她早已私下买通了仁寿宫的一个小太监,便让他找机会将人引到御花园的禁地去,并撒上暖情的香料……
皇帝从不近女色,卫淑妃也没指望会成事,她不过是想激怒皇帝并毁掉徐妙华的闺誉,让她再无竞选太子妃之位的机会。
可惜当夜徐后将侄女留了下来,而那小太监顾着与卫淑妃派去的人对接,并不知退出殿外的并非徐家千金……
且那小太监头一回使坏,心底发虚,也没敢抬头仔细瞧他身后的姑娘是何模样、是何装束。
阴差阳错之下,才有了那一夜的春宵。
次日,卫淑妃没听说徐家女勾引圣上被责罚的消息,还只当是徐妙华逃脱了。
可惜更教她不悦的消息再度传来,太子选定的正妃并非徐家女,而是另一个空有美貌的小官之女杨氏。
卫淑妃问清楚准儿媳的家世情况手中的茶盏砸碎一地,还险些气晕了过去。
皇帝正值春秋鼎盛,又身强体壮,也不知何时才能把他熬到驾崩,卫淑妃私自然希望儿子羽翼丰满时提前登上大宝。
杨氏于她们母子而言根本毫无助力,甚至还给太子添了个贪恋美色的骂名,让她如何能忍?
这才有了第二次她哄骗杨满愿前往御花园的事。
她自认所有筹谋皆是为了儿子,方才太子带着证据前往清宁宫质问时,卫淑妃也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一五一十坦白了一切。
她还不忘声泪俱下,诉说这些年在宫里备受轻慢的经历,试图鼓动儿子去争一争本就属于他的皇位。
可萧琂却是缄默不言,立在原地怔忡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