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云笑道:“主子,仁寿宫娘娘宣您过去一趟呢,奴婢们伺候您起身梳洗罢。”
杨满愿如遭晴天霹雳,后背霎时爬上一层森然寒意。
怔了须臾,她嗫嚅着问:“那,仁寿宫的人可有说娘娘因何事而宣召?”
杏云摇了摇头,“前来传话的姑姑并没有说,兴许是娘娘想瞧瞧您是何模样?”
杨满愿小脸煞白,欲哭无泪。
半年前,复选前夕,仁寿宫娘娘便是在看清了她的模样后忽然发出一阵渗人的低笑。
随后,她前脚刚出仁寿宫,后脚就遇了害……
就在她惊慌失措之际,另两名宫女已手脚利索地将两侧大红色锦帐悬挂到拔步床的金钩上。
这二人分别叫素月与丹桂,是除杏云这陪嫁丫鬟外近身侍奉太子妃的大宫女。
她们三人之下还有十数名宫女,分别料理太子妃的起居吃穿用度。
在几人的伺候下,杨满愿浑浑噩噩换上一身簇新华丽的茜色凤尾纹襕裙,外披织金锦缎长袄。头挽高髻,珠围翠绕,珠光宝气,几乎晃得人睁不开眼。
仁寿宫就位于东宫正北,距离极近,出了东宫最北端的丽园门便是,也不必乘坐轿辇。
连绵起伏的金黄琉璃瓦在日光的照映下光辉浮动,璀璨夺目,而一道道朱红宫墙只静静矗立着,分外庄严肃穆。
立在仁寿门前,杨满愿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才款款步入殿内。
与上回的昏暗阴森截然不同,今日仁寿宫内四周窗牖大敞,阳光普照,通透明亮。
杨满愿不由心下惊诧,怎么魏国公夫人郭氏与她的姨母薛氏都在?
这二人见她来了,忙不迭毕恭毕敬福身行礼,“参见太子妃殿下。”
郭氏不论心中如何鄙夷不屑,但面上功夫还是做得很不错。
薛姨娘却是真心实意,眼中满是对外甥女的疼爱与牵挂。
薛姨娘闺名泽兰,是杨母薛淑兰的嫡亲长姊,是魏国公的妾室之一。
当初杨家前来京城居无定所之时,正是因薛姨娘的缘故,才会暂住在公府内。
杨满愿只愣了下,很快就回神。
旋即一板一眼地朝主位上的徐后行礼,“儿臣参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徐后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免礼罢。”
若非长嫂郭氏所求,徐后根本不愿宣召这太子妃杨氏前来。
原以为萧琂那孽障将会迎娶侄女妙华,她才稍稍对其释然,谁曾想,他竟被美色所惑,选了个出身最差的太子妃。
思及此,徐后满心愤懑无处宣泄,脸色愈发狰狞难看。
萧琂这孽障果然是那人的种,迟早一样会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郭氏暗道不好,急忙笑道:“太子妃殿下,臣妇今日是特意领着薛姨娘入宫来探望您的,娘娘似乎略有不适,您与薛姨娘不若移步至暖阁内叙叙旧罢?”
杨满愿心生不解,但见徐后并无阻拦的意思,又暗暗舒了口气,随即便与姨母一同走向暖阁。
屏退左右后,杨满愿拉着姨母亲亲热热地嘘寒问暖起来。
不知为何,薛姨娘却是一脸为难,清秀的眉眼间笼罩着淡淡的愁绪。
迟疑许久,她才道:“满愿,太太这次带我入宫,是为了让我来向你传达魏国公府的意思。”
杨满愿微微一怔,“姨母你说。”
薛姨娘压低声道:“你也知道,妙华姑娘从小被当作准太子妃培养的,如今错失太子妃之位,国公爷仍想让妙华姑娘嫁进东宫,哪怕是良娣也好……”
“姨母这是何意?”杨满愿面露茫然。
“国公爷的意思是,满愿你能不能从中劝劝太子殿下,事成之后,国公府算是欠了你的情,你也多了国公府的助力……”
薛姨娘心底发虚,越说越小声。
若叫儿子淮英知晓她干这勾当,定会恼极了她,可她也实在没有办法……
徐淮英是魏国公次子,心性单纯,自幼便心悦比他年长一岁的表姊满愿。
杨满愿错愕不已,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沉吟良久,她才软声道:“姨母,我也是刚入东宫,这种事怎么好说出口呢?”
薛姨娘讪讪地说:“国公爷说了,只要你说曾与妙华姑娘交好,时不时宣召她入东宫即可。”
杨满愿不假思索推辞了,“这与引狼入室有何区别?姨母还是回去劝国公爷再想别的法子罢,别打我这边的主意了。”
若太子殿下主动要求纳妾,她确实无力改变什么,可让她主动献美?算了罢。
薛姨娘私心里本也偏向外甥女这一头,只不过不说也不好交差,如今听外甥女果断拒绝了,她也没再继续说这个糟心的话题。
姨甥俩又随意聊起了旁的话题,直到郭氏寻来,薛姨娘才依依不舍与外甥女告别。
离开仁寿宫前,杨满愿隐约瞧见半年前那个引她在御花园内绕路的小太监,不禁脸色微变,心跳如擂鼓。
不知怎的,当日那小太监临逃脱前的话再度在她耳畔响起——
“姑娘别怪我,要怪就怪……”
“姑娘要怪,就怪仁寿宫娘娘罢!”
这话越回想越觉诡异,哪有人使坏还故意留名的?更像是声东击西……
杨满愿黛眉轻蹙,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待她原路返回东宫,正巧碰上刚下早课的皇太子。
男人逆光而来,身着一袭赭色金线团龙纹锦袍,玉冠束发,清瘦高挑,仪表不凡。
他阔步上前来,温笑道:“愿愿,今日是十五,你随孤一同去乾清宫用午膳罢?”
自从迁居东宫,萧琂便给自己定下每月初一与十五前往乾清宫陪父亲用膳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