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只是普通的养魂丹。”
时云生眼底划过一抹暗色，但面上表情不变，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他看着面前的季白薇，微微弯腰，拉起她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双手。
季白薇的手和她这个人的性格一样，冰冰凉凉，像是昆仑山巅经年不化的积雪，带着刺骨的寒意。
但时云生并不害怕。
他动作轻柔地分开季白薇的双手，在看到女子掌心被掐出的指印，心疼地蹙起眉头。
时云生无奈地叹了口气。
亲昵而熟练地将剑峰峰主修长的手指拢在掌心，一边细细揉搓，一边解释道。
“养魂丹是那位给我的。”
“况且在交给明雪前，你也检查过好几遍。”
“确实没有任何问题，不是吗？”
季白薇看着他关切的动作和脸上不似作伪的担忧，心中的疑虑淡去不少。
冷不丁又听见时云生提到那位。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想从时云生手中抽回自己的手。
却没想到对方并不愿意放手，反而得寸进尺地滑进她的指缝，和她十指相扣。
季白薇身体一僵，莹润的耳垂迅速泛起一抹绯红。
原本清冷的气质像是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几分小女儿家的羞涩。
“你干什么？”
她飞快地抬头，轻轻地瞪了一眼时云生。
这一眼，如冰消雪融，万物复苏。
盛大的春天降临在她荒芜的心尖。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头一次，不像两点孤傲尖锐的寒星。
倒像是第一次见到春光的小兽。
好奇，向往，却又有着一定的警惕心。
她渴望靠近，渴望温暖。
但冬天实在是太冷，也太过漫长
她不知道，这个随之而来的春天，会不会只是一个美丽的梦境。
会不会也在她靠近的那一刻，撕下面具，露出刺骨寒凉的内里。
将她刺得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季白薇很快从这种突与其来的羞涩情绪中挣扎出来。
她垂下眼睛，犹豫再三。
还是将自己的手从时云生手中，抽了出来。
遗憾从时云生的眸底划过，但他没有阻拦，顺势放开了手。
红衣剑修似乎没有想到如此一切如此顺利。
以至于她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时，有一瞬间的怔愣。
为了掩饰这种尴尬，她咳嗽一声，转移话题：“云生，我不是想要质问你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那个养魂丹中，为什么会有南离鲛油存在？”
时云生微微一愣：“南离鲛油？”
“对，就是南离鲛油。”
“你怎么能确定，那丹药中，有南离鲛油？”
季白薇将容易说过的事情重复了一遍，又说出自己的推测。
“你我皆知，封芜从不喜欢甜腻之物。”
“而据我观察，顾悦这孩子，从未有过什么熏香的爱好。”
“容易说过，在今日之前，顾悦身上南离鲛香的味道都十分浅淡，常人难以察觉。”
“唯独今日，忽然变得浓郁起来。”
“九品养魂丹上，已经被我种下十二层封印。”
“也恰是今日，顾悦堪堪打破第二层封印。”
“一切都是那样巧合。”
“除了那枚丹药，我想不到其他。”
季白薇抬眼，看了一眼时云生，在确定对方脸色没有不快后，才继续道。
“我知道那位帮过我们许多。”
“但顾悦毕竟是封芜的弟子，也是，我们的师侄。”
“所以，我想……”
时云生哈哈一笑，他长臂一伸，揽住季白薇的肩膀，将人带着向书房走去起。
“原来是这事。”
“不用去麻烦那位了。”
“我就可以直接告诉你答案。”
季白薇一愣，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还是顺着他的动作，向书房走去。
时云生带着季白薇走进书房。
只一眼，季白薇就注意到桌面上有不少摊开的泛黄书册。
“这是什么？”
时云生走过去，视线一一扫过，似乎找什么东西，口中也不忘回答季白薇。
“这是连天宗覆灭后，留下的一部分手札。”
“前宗主从未与我提起过此事。”
“直到最近，我才偶然发现这些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本上：“就是这个。”
时云生拿起书册，迅速翻到其中一页，递给身边的红衣剑修。
季白薇接过，看着泛黄书页左上角那个奇特的符号，神识一扫，心下微惊。
这的确是连天宗的东西。
她的目光落在书页内容上，半晌，长长呼出一口气。
和容易所描述的不同。
连天宗手札记载，南离鲛油内服不仅可以让人体散发异香，还具清心解毒，安神定惊之效。
季白薇的目光向下，只见这一页的尽头有一行小字。
【固态的南离鲛油并无香气。
为寻求人族服下后，会散发异香之源。
余令二十活人服下此物，随后一一解剖……】
啪！
季白薇猛得合上书册，霎时间，她的心头涌上一股极为汹涌的怒火。
一幅幅血腥的画面从她的眼前闪过，季白薇都不用闭上双眼，就能听到无数的痛呼哀嚎。
人间炼狱，不外乎如是。
时云生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连天宗这群畜牲，真是该死！”
季白薇闭了闭眼，她把书册握在掌心：“云生，我能带回去看看吗？”
时云生点点头：“可以。”
送她离开后，时云生回到书房。
只见原本空荡荡的座椅上，正坐着一位同样身穿红衣的女子。
但女子的身上的红衣比季白薇更浓稠，更黯淡，也更接近血的颜色。
只是看一眼，仿佛都要闻到浓郁的血腥味。
她低着头，未曾束起的长发披散开来，像是垂下的幕帘。
隔绝一切探究的目光。
时云生看着她，缓步上前：“您这是什么意思？”
女子闻言，抬起头。
随着她抬头的动作，浓密的墨发如流水般向两侧划开，露出一张诡异的狐狸面具。
时云生并不惊慌，他双手撑在桌面上，沉声道：“我们开始合作时，就曾约法三章。”
“不得对彼此留有隐瞒。”
“您也不能随意对我宗门中的弟子出手。”
“可那天夜里，您不但私下去见顾悦，还直接消失了一段时间！”
时云生颇为愤怒，他大手一挥，指向面前的书。
“还有今天，您是不是知道白薇会来找我，所以才特意把这些手札交给我？”
“为什么要这么做！”
“您给顾悦的丹药里，到底加了什么东西！”
女子单手支着头，她缓缓开口，散漫的语调中透出几分淡淡笑意。
她似乎并不为时云生的冒犯而生气。
“如果我真的想瞒着你，你以为，你能发现？”
如果现场有人听到女子这近乎挑衅似的话语，一定会惊掉下巴。
因为她面对的，可是一位渡劫期修士！
但更令人震惊的是，时云生竟然没有反驳。
他心头翻涌的怒火一滞，冷哼一声：“可即便如此……”
“放心吧。”女子挥挥手，时云生注意到，她的右手上正拿着一张略显残破的泛黄纸张。
女子空着的那只手慢悠悠地挑起一缕长发，“时机一到，我自然会告诉你。”
她看向时云生，忽得竖起食指。
面具之下，她艳红的唇角微微勾起。
“而现在，只需要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