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雪双手抱胸，坐在赵千光很有眼色献上的太师椅上，看着面前站到规规矩矩地和小学生一样的封芜。
时云生带着其他人已经离开了，临走时还叮嘱萧明雪打人别打脸，毕竟封芜好歹是一峰之主。
“冷静下来了？”
挨了两巴掌的封芜委屈地捂着脸，抬头争辩：“我本来就很冷静，你为什么不打时云生，就打我！”
“萧明雪你偏心！”
“我为什么要打时师兄？”萧明雪白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吹了吹自己的指甲，“方才的情况季白薇已经通过通讯玉简给我同步过了。”
“分明就是你无理取闹，我要是时师兄，上来就把你敲晕算了，还会允许你闹那么久？”
“可是……”
“别可是了，封芜我告诉你，我现在就算不拦你，你敢去救顾悦吗？”萧明雪似乎失去了耐心，她站起来，掀开了结界的一角。
正巧此时，画面中的蓝衣少女半跪在石阶之上，额上汗珠细密，发丝凌乱，滴血的手掌擦过脸颊，那双如小鹿般的眼睛中透出几分难掩的惊恐，看上去又狼狈又可怜。
看的封芜心都揪紧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要抬腿往外走去，萧明雪凉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问心梯上还有上百个普通人。”
封芜的背影微微一僵，绿裙女子眸色幽深：“封芜，你要害死他们吗？”
此刻问心梯正处于开启状态，梯上所有人的精神识海都与阵法相连，一旦阵法崩塌，所有人的精神识海都会受到创伤。
轻则痴呆，重则丧命。
“再说，你就算现在去把顾悦带出来又能怎么样？！”
萧明雪指向顾悦那格看似风和日丽，但实则暗流涌动的画面。
女人的瞳孔里倒影出封芜略显僵硬的背脊。
“封芜，你难道看不出来了吗？”
“她心魔已生。”
此话一出，封芜的肩膀彻底垮了下来，他用力地眨着眼睛，却还是抵挡不住如山崩般悲伤洪流。
他死死地瞪着半空中蓝衣少女痛苦挣扎的画面，身体微微颤抖，面色发白，仿佛感同身受。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头。
封芜转过身，扑进萧明雪怀里，彻底崩溃。
“行了，行了。”萧明雪叹了口气，难得容忍封芜将眼泪擦在自己身上，她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轻轻抚摸着封芜的头发。
“相信悦悦吧。”
“心魔这种东西，向来是不能借助外力的，她要是自己不能走出来，谁帮她都没有用。”
“我只是担心，她新生的魂魄……”
说到此处，萧明雪手上动作一顿。
旋即，她好笑地拍了一下封芜的头：“你是不是急傻了，顾悦是不是已经吃了九转养魂丹？”
“你不是还想着要用什么借口怎么消耗的她的精神力吗？”
“现在不正是个好机会？”
“而且养魂丹里可有一味破障草，所以……”
封芜眼前一亮：“明雪，你简直太睿智了！”
“哼哼，那当然。”
萧明雪还来不及得瑟，忽然尖叫出声：“啊啊啊啊，该死的封芜，不准把鼻涕擦在我身上！！”
“季白薇，快来救驾！！封芜你死定了！！”
一阵鸡飞狗跳后，两人看着画面里四肢着地，阴暗爬行但畅通无阻的顾悦，齐齐沉默了。
封芜：“你师侄。”
萧明雪：“你徒弟。”
封芜：“你师侄。”
萧明雪：“你徒弟。”
封芜：md，现在出去说这不是我徒弟还来得及吗？
虽然顾悦的姿势十分震撼，但意外地好使。
因为害怕刚刚的事情再次重演，哪怕这个姿势并不雅观，顾悦也是抿足了劲儿往上爬。
其实以她筑基期修士的体质，这短短九百九十九阶石梯原本是不足挂齿，但奈何刚刚的那个血色幻境太过诡异，到现在她的脑海深处还不断有细细密密的疼痛传来。
不是很疼，就是昏沉。
顾悦甩甩头，撑着石壁站直身子，喘息片刻。
她单手勾起系在腰间的沙漏瓶，透明的瓶身在金色的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蓝白相间的细沙一刻不停地下坠，像是流逝的时间，一去不回头。
她晃了晃瓶子，沙子落下的轨迹有片刻飘摇，仿佛秋日里被风吹走又召回的枯叶，最终还是落回原位。
落叶归根。
顾悦看着依旧以稳定速度流逝的沙漏，眉目间带着几分难掩的疲倦。
这一路上她已经看到不少因为沙漏流尽却没有登顶的淘汰者被困在原地，他们脸上的表情或是癫狂，或是悲伤，有时喜悦，有时放荡。
人生百态，竟在这短短的一节石梯上，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宿主，你怎么了？”系统带着关切的小奶音适时响起。
顾悦摇摇头。
算了，现在可不是感伤悲秋的好时机，还是先登顶最安全。
“继续爬吧，系统给我指路。”
“系统收到！”
这边一人一统正热火朝天地往上爬着，而另一边的李青棠却出了一点小问题。
问心梯分为三个阶段。
而第三问，则是要引出人心底最深层的最无法抵御的欲望。
前两问，李青棠并不害怕。
无论是幼时冬日，被长姐恶意推下冰冷湖水时的窒息，还是在主母示意下，被老仆故意打翻烛台点燃的房屋，都已经不再能伤害到她。
她或许会心有余悸，或许会存有恨意，但她已经长大。
这些肉体上的痛苦再也不能随意地伤害她。
当旧日场景一一重现时，她只是平静而坚定地告诉自己，不必害怕，不必畏惧，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前奔去。
困难，绝境，求生，挣扎。
酣畅淋漓，破茧成蝶。
猎猎作响的风声中，少女披散的墨发飞扬，像是凯旋大军高举起的那面烈火旌旗，迎风招展，肆意张扬。
光阴如梭，终于还是在那结冰的湖水和烧焦的灰烬顶端，开出了一朵小小的花来。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她畅通无阻地踏上第六百六十七阶青石梯时。
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视角在不断变矮，天旋地转间，她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道娇小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