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孟枝,幼时丧母,和父亲在京城郊外的村里卖酒。
宋玉臣和我青梅竹马,从小一同长大。
他没有家人,是个孤儿,从小靠大家接济过日子,稍微长大些后,他就会打渔来卖,日子清贫,但也挣下了一个住处。
夏天的时候我会跟他一同去河边,他捉鱼,我看鱼。他会用树叶吹出响,很好听,我很喜欢。
长辈们偶尔会调笑几句,说我和宋玉臣以后肯定和睦,肯定和美。
我追着宋玉臣满街跑,卖辣酱的阿姨叫住我,送了我一坛新酱,祝我和宋玉臣以后红红火火。
小姑娘家家的总是开不起玩笑,我羞红了脸不敢看身边的人。宋玉臣笑吟吟接过,递给我。
回家之后才得知这是父亲订好的,白让我心里七上八下。
穷人家的儿女谈婚论嫁总是早,我想倘若以后是他那也很好。
我十四岁那年,北边战事吃紧,皇帝征兵。
宋玉臣到了年龄,被抓了壮丁。
临走时,他用额头贴了贴我的额头,向我许诺。
“枝枝,等我荣归故里,就娶你过门。”
我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如坠云端,云里雾里。
人只要怀着憧憬就幸福,我每天都像一只鸟儿,叽叽喳喳地飞来飞去。
真的很幸福,很有盼头。偶尔会收到宋玉臣寄来的信,他不会写字,所以信里总是只有寥寥几个字。
“平安,盼归。”
“思念。”
我都收进了床头的匣子里,满怀欢喜地等他回来。
三年,足足等了三年,很快就到了他快回来的日子,我等啊又等,晚上都想掀开一只眼睛睡觉,父亲笑我魔怔了,刮了刮我的鼻子。
父亲手艺很好,我又做了改良,将本生硬辛辣的酒味调整得绵香悠长。如今,我们的酒已名动京城,一壶难求,于是我也攒下了好些嫁妆。
只需要等宋玉臣回来,就能安稳地过美满日子。
我等了又等,盼了又盼。
在一个夜里,我终于等到了敲门声。
即便我怕黑,还是兴致勃勃地去开门,门外却不是宋玉臣,是一个雌雄莫辨的黑衣人。
黑衣人掐着嗓子问:“听说你们这有最好的梨花酿?”
我点点头。
父亲听见声音下了床,忙不迭跪下:“不知道是哪阵富贵风吹来了您,小人竟然没远迎贵客,真是该罚。”
“罚就免了,明年的这个时候,我要五百坛。”
“五百坛?怎么可能一年做得出五百坛?”
父亲叹气,什么都没说。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皇帝身边的人,他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
我和父亲没日没夜地准备酒料,没日没夜的发酵、蒸馏,在最后一坛封坛之后,父亲劳累过度,倒在地上。
急病,我找了最好的郎中,但还是无计可施。
酒还在窖中,父亲便死去了。
临死前他攥着我的手,告诉我要好好活着。
我眼泪都哭干了,倾尽家财送父亲风光下葬。
他老实勤俭活了一辈子,至少在下面不要再过苦日子了。
我又等啊等,等到了黑衣人约定提货的日子。
在夜里,有人敲门,对过暗号之后,我得知是来提货的人。
于是我把门打开,看着他们把酒一坛一坛搬走。
为首的并不是上次的黑衣人,而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
我壮起胆子,问什么时候结报酬。
他关上门,朝我一笑,露出几颗泛黄的、不齐的牙。
“什么钱?死人不用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