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小年。
期间下了两场雪,修路的进程也慢了下来。
城外流民暴动,皇帝下令封了城门,以防暴乱影响城内过年。
说来也巧,这封了城门,承明侯反倒抓到几个拐子。
救下七八个被拐还没卖出的孩童后,城内一时没拐子再敢兴风作浪,各家也算能安心过个好年。
到了准备年货的时候,街道两侧的商铺门口的台阶上,雪都被踩实了。
大户人家还要准备年礼,更是大肆采买。
韦氏最近鲜少踏进葳蕤院,作为侯府主母,她每日都忙得焦头烂额,整礼单、列帖子,还要盯着下人手脚干净。
葳蕤院却一如既往地安静。
因为锁心的病还没养好,院里负责伺候的小丫头变成了采薇。
采薇今年八岁,不论说话还是做事都比锁心讨喜。
采薇才来两天,就因为给杳杳做了个羽毛毽子,得了奖赏。
为此采薇更加卖力,想方设法地哄杳杳开心。
只是近两天,杳杳的精神肉眼可见地变差,情绪也日渐低落。
采薇不止一次看见杳杳用手拖着小圆下巴坐在院里的石墩子上叹气,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她只摇摇头。
看着桌上分毫未动的糕点,采薇生怕杳杳身体出了状况,正要去请府医,就被奶娘拦下。
奶娘颇有经验地与她分析,“杳杳小姐这是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才会闷闷不乐。”
采薇不解:“杳杳小姐才四岁,有吃有喝,还有漂亮的衣裳穿,还有什么值得烦恼的呢?”
她是被舅舅卖进侯府当丫头的,舅舅说,如果不卖她,就没钱给她娘抓药看病。
采薇攥着腰间系挂的荷包,满心都是想着攒钱给她娘看病,供弟弟读书。
但葳蕤院里,对杳杳一举一动最关切的当属小世子。
他一早就察觉到杳杳不对劲。
他每次练字,都会让杳杳抱着糕点坐在他身边,等他练完一张字,盘里的糕点也被杳杳吃干净。
但这几日,他写字的速度不变,杳杳吃糕点的速度却慢了许多。
就连话也不多说,总是垂着脑袋沉思。
为此小世子急坏了,命小厨房研究新的吃食,又差人上街买首饰衣裳哄她开心。
杳杳看见新鲜出炉的肉饼饼,咬了一口就放下,“唉”了一声,没她娘做的好吃。
看见样式繁琐五光十色的钗子珠宝,眸光又是一暗,没她二哥哥买来的好看。
采薇帮她穿上刚做好的新衣服,还没开口夸,杳杳就红了鼻子,这针脚没有她大姐姐做的细致。
呜呜。
杳杳吸溜鼻子,实在忍不住掉了两滴泪珠。
这下可把采薇吓坏了,立马去请示小世子。
葳蕤院有个规矩,如果没有世子命令,谁都不能轻易踏入,包括侯爷、夫人。
采薇跪在小世子书房外面,声音轻颤,“世子,杳杳小姐可能是病了,还是请府医来一趟吧。”
闻声,谢亦行原本就阴黑的眸温度骤降。
怪不得他最近怎么哄,都不见效果。
原来她情绪不佳是生病了。
前院。
韦氏安排完过年要购置的年礼,正打算歇会儿,喝口冷茶下下汗。
一抬头对上一双幽深淡漠的黑眸,猛地被呛了一口。
察觉到谢亦行森寒的眸光微微一动,韦氏顿时紧张起来。
是谁又惹她家小祖宗了?
毕竟是自己生的,韦氏一眼就看出谢亦行进门带着目的。
但她不敢问的太直白,只要装作寻常语气问道:“行儿这是在葳蕤院闷得慌了?”
没等她假模假样地关心完,谢亦行直接开门见山,“我要请太医。”
韦氏惊掉手中茶杯,一时顾不上收拾,眼底的镇定顷刻烟消云,加快语速,“你哪里不舒服?”
她认真地打量他一番,也没发现不对劲。
他今天穿的身上的烟灰色银边长袍还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缝的,他肯穿,韦氏心里还稍稍开心一下,没想到冷水来得这么快。
谢亦行对上她急切的眼神,一向深不可测的表情竟破天荒地添了一抹担忧,“不是我,是杳杳。”
“她怎么了?”
听到他说不是自己时,韦氏刚松一口气,紧接着又听他说病的是杳杳,震惊之余也免不了担心起来。
见谢亦行紧闭唇瓣,韦氏把心悬在嗓子眼。
完了,定是极严重的病。
想想,她确实也有几日没见到胖丫头了,本是打算忙完手头的活再去葳蕤院转转,看看孩子们缺点什么,让管家一并添上。
没想到几日功夫,杳杳竟到了要进宫请太医的程度。
单是想想,韦氏就心疼坏了。
明明刚进府的时候,杳杳还是个圆胖可爱的奶团子呢,怎么就病了?
韦氏半点不敢耽搁,换了衣服就让马夫牵了车朝宫里赶。
只是宫里规矩太多,她想要请太医,还得先过问后宫之主皇后的意思。
也是不赶巧,她派人通传准备觐见皇后时,魏贵妃突然领着君和公主来给皇后请安了。
三人一并进殿,没等韦氏行礼,就察觉到一股冷风在殿内瑟瑟地吹。
全京城人人皆知,朝前徐国公与魏丞相政见不合,后宫徐皇后与魏贵妃争权夺势。
她与这二人凑在一起,堪比修罗场。
韦氏被赐了座后就不敢再出声,只敢默默察言观色,等到时机成熟再见缝插针。
皇后刚端起茶盏,就听魏贵妃身边的君和公主抱怨,“皇娘娘宫里的茶好难喝,完全比不上父皇给母妃的龙井。”
韦氏注意到,皇后脸色顿然一僵。
殿内硝烟味弥漫,韦氏突然觉得自己挑错了时间。
只是这会儿她人都已经坐在殿上了,走也走不了。
没等皇后发话,魏贵妃身为君和公主的母妃,率先开口训斥:“君和,不得无礼,跟你皇娘娘磕头道歉!”
魏贵妃表面虽严厉,眼底却藏着得意。
显然她也赞同君和公主的话。
韦氏忍不住多瞟了君和公主一眼,小小年纪,一身戾气,刁蛮任性,仗着自己是公主就草芥人命。
杳杳跟她都是差不多的岁数,怎么差距这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