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处传来的疼痛让池渡睁开双眼,看清周围的场景,池渡瞳孔一缩。
四面坐满了人,他们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场地中央的她,神色轻蔑而厌恶。
看清正面上首坐着的四个人,一些密密麻麻的痛意又爬上心脏,池渡蹙了蹙眉。
“池渡,你作为大师姐,该是懂得谦让才对,天地学院的免试名额是宗门给你的,宗门想收回就收回,想给谁就给谁,你却因此将清欢打伤,你可知错?”
正中间那人身着一袭质地古朴、色泽淡雅的长袍,脸庞清瘦,轮廓分明,一派出尘的模样,却疾言厉色,十分无情。
坐在他身旁的蓝衣女修神色戚戚,额角有个明显的伤痕,看向池渡的目光受伤又害怕,眼里盈盈水光流转,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柳清欢。
池渡看到她时才确定,自己是真的重生了,重生到了18岁那年,悲惨人生开始的时刻。
此时,距离柳清欢入宗,不过短短两个月。
她池渡,就成了所有人对鄙夷厌弃的对象,而在两个月前,她还是整个沧海宗令人尊敬爱戴的大师姐。
“池渡真是越看越讨厌,竟然差点毁了清欢师姐的脸,真恶毒啊,好想弄死她。”
“她嫉妒清欢师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唉,墨临峰怎么有这么颗老鼠屎,真是坏了墨临剑尊的名声。”
……
四周传来低低的讨论声,池渡侧头看去,那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恶意。
见池渡望过来,他们并未有所收敛,反而声音更大了,恶狠狠地瞪着她,仿佛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
重来一次,池渡心中仍然是无比的悲凉。
这些恶语相向的人,竟是她当初拼了命都要拼命护住的同门。
墨临剑尊见她一直不说话还东张西望,心里怒火更甚,正要怒斥一番,池渡却先一步开口了。
“师尊,您可还记得,为什么要把这个名额给我?”池渡边说边撑着身体缓缓站起,直直地盯着他。
池渡眼中滔天的悲凉和隐隐的恨意让季墨临愣了一下,他将视线移开,才想起,这个名额,是他给池渡的奖励。
三年前,沧海宗被魔族侵入,沧海宗的长老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宗门只剩下了一些年轻弟子,自然是抵挡不住魔族的入侵的。
他们在发现被调虎离山的时候,都做好了见到整个沧海宗血流成河的打算,但没有,整个沧海宗还是他们离开时的模样。
唯一不同的是,宗门口那道鲜红的身影,看不清脸,但是他当时根据气息一下就认出了,是自己的弟子,池渡。
她维持护宗大阵运转的手势不曾改变,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宗门口,如老僧入定一般,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渗着血。
而她身后,站着无数红了眼的年轻弟子。
池渡就这样护住了他们,也护住了整个沧海宗的未来,以燃烧精元的代价,当时,季墨临想将池渡抱走,却遭到了池渡无意识的反抗。
池渡说:“今天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踏入这个山门。”
他还记得他当时的心情,既欣慰,又无比的心疼。
也就是从那天起,池渡的修为从筑基后期掉到了筑基初期,三年过去,再未寸进,那个15岁筑基后期的天才少女,就此泯然众人。
这也是季墨临为什么将天地学院的免试名额给池渡的原因,是奖励,也是补偿。
天地学院是一个凌驾于宗门之上的存在,它是东月大陆唯一通往中州的桥梁,只要成功在毕业前结婴,就有去往中州寻找仙缘的机会,而只有找到那一丝仙缘,才有飞升的机会。
就算没有结婴,只要成功考入天地学院的人,也有无数天才地宝和数不尽的修炼资源,以及传说中的大乘期修士的教导,所以所有人都趋之若鹜,也因此入院考试极为严苛,能进入天地学院的人万中无一。
四大宗门每个宗门都有一个免试名额,季墨临无法修复池渡受损的精元,就将这个免试名额给了她,天地学院的人,或许对她受损的身体,有办法。
思及此,季墨临一时语塞,心里涌上些愧疚。
柳清欢看出了什么,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声音低柔,“师尊,把这个免试名额给师姐吧,我再等上三年就好了。”
柳清欢的温柔懂事和池渡的咄咄逼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季墨临转向池渡,池渡眼中的恨在一瞬间点燃了季墨临的怒火。
恨,她有什么恨的资格,她这条命都是他捡来的,免试名额,她不配。
“谁让你站起来的。”
四面八方的威压顿时朝池渡笼罩而去,压着她再次跪下。
池渡猛然吐出一口血,她没有再强撑,只是改跪为坐,粲然一笑,嘴上的血让她的笑显得有些恐怖,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缓缓滑出,池渡心中悲凉更甚。
“藐视师长,残害同门,滚去禁地思过吧,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季墨临厌倦了池渡那副谁都欠她的样子,下达了最后的通牒,站起身欲走,避而不谈三年前的事情。
禁地,又是禁地,池渡没想到还是这个结果,她以为提到三年前的事情,此时的季墨临能动一丝恻隐之心。
呵呵,是她高估自己了,她的师尊,最是凉薄。
在禁地里痛不欲生的那些记忆又涌了上来。
上一世,池渡疯狂辩驳,解释自己没有打伤小师妹,但是没有一个人相信,所有人都用最恶毒的话来辱骂她。
最后墨临剑尊更是以她谎话连篇,自私恶毒的理由,让她去禁地面壁思过,没有他的命令,不能出来。
她是水灵根啊,而所谓的禁地,不过方寸之地的浮空石,伫立在一片岩浆中,那温度,堪比火灵根元婴修士的攻击,是用来惩罚那些罪大恶极的人的,没有一个人能够在里面呆超过一个月。
而池渡,就在里面待了一个月,还是三师弟云漠需要她的血来找她,才发现她整个人都干瘪了,只剩下一口气,才被放出来。
她那所谓的师尊,早就把她给忘了。
池渡灵根再次受损,修炼更加困难,于是,无极剑宗上门退婚,那个曾经极为欣赏她的未婚夫对柳清欢一见钟情。
渐渐地,池渡彻底成为沧海宗地位最低的人,被所有人使唤,甚至一个杂役弟子都敢随意打骂她,堪比奴隶。
池渡想恨的,但她修的道,不允许她去恨,人道,最是宽容。
最重要的是,她还幻想被爱,那些美好的过往支撑着她,让她坚信,他们总会看到她的好,然后他们就又能像从前一样了。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她的混沌灵体被发现,然后她就被她曾经最尊敬的师尊,用心教导的师弟们摁着放干了血,妄想将她的混沌灵体移植到柳清欢身上去。
但是失败了,池渡也死了,她终于死了。
浮光掠影般地再次体验了一次上辈子的人生,池渡眼里的怒火和悲凉慢慢散去,只剩下了一片死寂。
“藐视尊长,残害同门,师尊给我扣的这顶帽子,还真是大,可惜我身板太弱,无福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