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烟花缭绕。当钟声敲响一点时,连织的房门被敲响。
她慢悠悠去开门,当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顿时呆住。
“你..真来了。”
“嗯哼。”
霍尧睫毛上还沾着湿雾,他穿着身短款黑羽绒,帽子一摘,略凌乱的额发下双眼深邃。
像是星星坠入海洋。
他看她呆呆的,翘了下唇角,“怎么,还要验验真假?”
连织吃惊:“今天是除夕夜,你不在家里吃团年饭吗?”
霍尧靠门边,意味不明看她。
“不是你邀请的我,难不成就随口说说?”
“不...当然不是..不过现在这么晚了不太方便——”她话没说完,男人头一低,钻过缝隙进门了
“唉!你!...”她道,“那你记得换鞋。”
客厅狭窄,电视机沙发一放就不剩什么位置,可霍尧却莫名看出几分温馨。
她打扫得很干净,粉粉嫩嫩的风格。
“你吃饭了吧?”她这话就是礼貌一问,谁料霍尧道,“没呢,你不是邀请我来尝尝你的手艺?”
“现在?都已经过饭点了。”
她看他的眼神变得离谱,谁料他将脸皮厚进行到底:“我饿了。”
连织:“…”
盛情招待绝不可能,她将剩菜剩饺子微波炉一热,端上桌给他。
霍尧夹了个饺子进嘴里,玉米香甜在口腔里炸开。
他扬了扬眉,味道挺不赖嘛。
电视机回放着春晚,他转头看去,她缩在沙发上笑得花枝乱颤,脖颈纤细白皙。
“在看什么?”他问。
“小品啊。”
霍尧其实知道,每年不就是那老几样,他就是没话找话。
他吃完了剩下的饺子,又道:“讲的啥。”
“哎呀我说不清楚,你自己过来看嘛。”
让他过来他便真来,身旁的沙发突然凹陷下去,他们之间仅隔半只手臂的距离,男性气息铺面而来。
她跟个棕熊一样,时而去盘子里抓些花生瓜子。
咔嚓咔嚓的声音从不间断。
“吃吗?”连织突然递给他一颗,霍尧接过后扔嘴里。
甜得腻人,他皱了下眉,但过会又忍不住摸了一颗。
电视里笑声不断,小品金句频繁,什么眼一闭一睁,这辈子都过去。
霍尧正要嗤笑什么弱智话。
旁边却突然“噗嗤”几声笑,她笑得肩膀发抖,手里的薯片渣渣也乱飞到他胳膊上,大腿上。
霍尧:“.....”
他微眯眼看她:“我是你的垃圾桶?”
“啊抱歉。”
她立马伸手替他拍灰,然而手碰上他大腿,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碰触。
霍尧后脊忽地一僵。
她两下拍完,继续看春晚去了,另一个人心却乱了一地。
霍尧端起桌上杯子,凉意入喉,他接着喝水的功夫往旁边睇去一眼。
她无知无觉,双眸依然炯炯盯着电视。
他漫不经心错开视线,整杯备凉水入喉,灼灼燥意却愈发肆无忌惮在胸膛漫开。
...
一点半左右,烟花声渐消。
连织去了躺卧室,出来时霍尧便看见她套了件羽绒服,拎着个塑料袋,跟个毛兔子似的鬼鬼祟祟。
“去哪?”霍尧道。
“去外面做点事。”她突然歪头看他,“你要一起吗?...楼道有点点黑。”
意思是把他当保镖呗,霍尧嘴角一抽。
但他竟没说什么,起身跟上。下楼梯后,霍尧跟着走到小区某角落,看她拿出个盆子,香火纸钱一应俱全。
他顿时知道她要做什么。
“烧给谁?”
“我养母。”
连织点燃香烛,纸钱搓碎后丢进火盆里。
“妈妈,拿去花吧,要是不够的话你再给我托梦。”
她轻声道,“我今年过得比之前都要好,通过了考研复试,工作待遇也好很多,我还租了个套间....什么都好,就是有点点想你。”
霍尧站旁边看着,她声音跟讲故事一样,火光将女人脸蛋衬得好小,眼眸跟柔软的湖泊一样。
她句句不提离别悲伤,只唠家常,听在他耳朵里却满是寂寥。
中庭几个熊孩子还在互相追逐,炫耀自己的新年礼物,广场上一家人正在放烟花,三代同堂,整整齐齐。
刹那间,霍尧心头被揪了下。
他本来觉得自己挺惨,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可面前这个人似乎连家的概念都没有。
往年春节他高朋满座,阖家团圆,她自己也是一个人过的吧。
霍尧眼眶发涩,揣兜看向别处去了。
烧完香,连织从袋子里掏出几根烟火棒,起身递给他。
霍尧一愣。
“在我老家有个习俗,新年这天点燃烟火许愿。”她笑道,“老天爷一定会让你视线。”
霍尧扯唇,明显不太信。
“谬论。”话虽如此,他还是接了过来。
连织道:“这是真的!”
霍尧存心找茬,懒靠在树上,声音懒洋洋。
“既然如此那干嘛不许一百个。”
“做人切忌贪心。只许一个代表你的诚意和未来努力,就像我之前许愿能考上人大,结果就实现了。”
她点燃仙女棒,周遭黯淡,霍尧看见轰燃的火光在她眼里绽放。
他嘴唇动了动,竟也没话再反驳。
连织点燃他的烟火棒,“快许吧,不然排不上号了。”
亮起的暖黄光芒跃进男人漆黑的眸底,像是烈焰融化寒冰。
楼上不知道哪家在放歌,声音低哑得仿佛一根弦嘶哑颤动——
【做个梦给你
等到看你银色满际
等到分不清季节更替。】
霍尧呡紧唇,看着手中的烟火棒。
许什么呢?
他一夕间一无所有,那些曾经引以为傲的,在乎的,到头来不过是虚幻泡沫。
霍尧缓缓闭上眼,睫毛拓下淡淡阴翳。
再睁开时,他用打火机帮她点燃烟火棒。
“到你了。”
她估计还没想好,纠结了好一会,最后居然将烟火棒递给他。
“要不把我今年的愿望送你吧。”
霍尧愣住,喉结往下滑了滑。
“为什么?”
“今年你过得那么不容易,虽然我嘴上挺嫌弃你的,但又有多少人能坚持忍痛做复健呢。”她眼底鞠起几朵笑意,“你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勇敢了,否极泰来,霍尧,希望你以后的所有愿望都能实现呀。”
她搓搓手,对他一笑,脸上是难得的满足。
这个满世界热闹的夜晚,他被隔离在外,唯独她在。
烟火棒的星光跃进她清澈的眸子里,肆无忌惮反射着耀芒。
霍尧深深看着她,胸膛发涩发紧,胸口突如其来的狂跳混着源源不断的酥麻,上下蹿行进他的心脏里。
他不明白,明明她比大多数人活得都惨,为什么却从不见她低落,永远有无限的能量回馈给别人。他更纳闷,她明明在他身边也不算短,为什么现在的他才发现这些。
歌声还在继续,撕心裂肺地唱着——
还要多久才能进入你的心
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连织正要转身去烧纸。
突然,一阵力道扯出她手腕,她往后被带到了男人怀里。
她脸颊从从他下颌滑过,仅仅是这样霍尧便心脏发紧。他颤抖地抱着她,在真正将她拥入怀里的这刻。
风声静止,烟花消弭,只有他狂乱不止的心跳。
“霍尧?”她要推开他。
霍尧拥她更紧,“连织,我们重新认识一次怎么样?”
“啊,为什么?”
她像是完全不明白,霍尧也不可能让她知道。
“不为什么,就是想和你重头开始。”他轻声在她耳边:“我叫霍尧,霍去病的霍,尧舜的尧,今年二十七,身高184....”
男人的声音低而缓,手臂也将她紧紧箍住。
霍尧道:“我们再认识一次,好不好?”
“...好。”
话虽这么说,埋在男人胸膛的那双眼睛却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