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如同一场无梦的悠长睡眠。付荣缓缓睁眼，意识逐渐回笼。他转动僵硬的颈椎，吃惊地盯着那个又爱又恨的女人正坐在不远处的沙发织毛衣。他明明没有出声，她却正巧抬头看向自己，微微一笑，用丰富的爱意回应自己。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当下的情况，而是她又再次回到自己的身边了。
他向她伸出缠上绷带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扑簌簌落下。可是，他注意到自己的不完美，于是飞快地把手收回，神色惊恐又目光胆怯地看着她。病床上的男人像是一只骨瘦嶙峋又上了年纪的癞疮狗。从前的他都是利用自己光鲜亮丽的皮毛而不劳而获，以至于现在丧失了外在的优势，他却不知道该如何用什么方法去获得人类的爱。
他的喉结微微颤动起来，悲戚的呜咽声唤醒了女人的母爱。钟月不声不响坐在病床边，先是轻轻抚摸他的侧脸，接着缓缓俯下身子吻了吻他的额头。寂寞许久的雄性嗅到雌性的味道，神色转眼就变的暴戾又凶狠。他不顾手臂上的滞留针，猛然抬起手臂，勒住她的脖子，把她按在自己的身上。一道鲜血飞溅在空中。女人没有挣扎，而是温顺地让身下的男人像只猫科动物咬住自己的脖子。
她知道他很激动，就怕自己稍微动一下身体，脖子就会被啃出一个窟窿。他用利齿衔住她的喉骨，并伴随着粗砺的喘气和委屈的低吼。她听得出他很辛苦，好像在与内心的复杂情绪作斗争。她小心翼翼地等待着，直到他悄声说道。
“心肝，我好疼，我真的好疼啊。”
她在心里长叹一声，顺势躺在他的身边。病床很大，可他却像个毫无安全感的小孩，在她的怀里蜷缩着蛀空的身子骨。失而复得的幸福使他全身的骨头和脏器强烈地颤抖起来。
他恨啊。
他恨死她了。
他刚刚就想咬死她。
可是，他内心的另一种声音却不允许自己伤害她。
好吧，他认命了。
他侧躺在她的怀里，身体哆嗦得像是掉进冰窟里。
“心肝，我好冷。给我爱，给我你的爱，我要你的爱。”
女人炙热的爱可以融化男人寒冷的心。他需要疗愈，需要她的爱来疗愈自己的心。
“你全是我的！你又变漂亮了，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你就是个丑东西！你离开我之后，是不是变得更自在了？是不是变得更加像你自己了？这就是你原本的样子吗？你还是爱我的，一点爱也是爱啊。在你离开我的这段时间里，你肯定和其他男人厮混在一起了。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因为你把我和女儿忘了一干二净。唉，忘了就忘了吧，我最恨的是你一走了之。我要你回来，我不再追究过去的事情了，只要你肯回来。你是不是因为我的死回来的？我没有死，对吗？我还活着，你还活着，我们还有未来。不管是死是活，最重要的是我又见到你了。你舍不得我，你肯定舍不得我，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心肝，你是我的宝贝，你的人生之中不会有像我一样…像我一样……像我一样爱着你。我爱你，钟月，我爱你。我以为这种话会让我难为情，但其实一点都不，我甚至觉得这三个字根本不够表达我的感情。上辈子说过的话，我这辈子还是要说无数次，就算你觉得虚伪，就算你的厌烦，我也还是要说。我爱你，我就是爱你。我爱你，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
他如雨般清澈的泪水滋润着她土地般厚实的胸脯。她不能再用缄默来惩罚他了。她那颗坚硬的心早已被他软化。
回应他吧，快些回应他吧。
他的懊悔，他的哀求，他的痛哭不是早已解开她的心结了吗？如果她不会回应他，那么他还需要用多少次的自杀来获得原谅呢？死亡是他对爱的偏执，对爱的宣誓，对爱的控诉的唯一方式。
快些回应他吧，不然他就会再次忘记她了。
陈文清来时，就看见一众医护人员冲进病房。她不明所以地跟随过去，却见付荣跨坐在敞开的窗户上，一边指着天空，一边天真地说道。
“钟月在那边，我要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