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平笑意猥琐,加之在牢里待了几年,脸上遍是褶子。
“你来干什么?”连织抑制住颤栗。
“你说呢?”高建平笑嘻嘻地上下扫她,又扫她身后的大厦,“你现在混得这么好,是不是把你老子给忘了,要不是当年我供你吃供你喝,你能活成这样?我告诉你做人不能忘本。”他手指并拢搓了搓,道,“你爸最近手头有点紧,你得帮衬帮衬吧?”
“没钱!”连织冷声,“你脑子是不是烧傻了,供我什么?当年你那些旧账要不是我替你还,你早就被砍死。”
她错开他就要往外走,半分不想多待。
手臂突然被拽住,高建平沉了脸,“你会没钱,你这小娘们从小都不安分,怕是早就爬你老板床上去了,你找他要啊!”
连织忍住恶心甩开他,“我已经和你断绝了关系,你一分钱都别想从我这拿。”
“你他妈敢走!”
高建平凶神恶煞,想起上面老板交代的任务,他一屁股坐地上,抓住她腿,哭了出来。
“你这个丫头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含辛茹苦养你长大,好吃好喝供着你,你长大了居然不认我!”
“这就是你读的圣贤书吗?去福利院认养那会我和你妈本来是想要个儿子,看到你可怜才抱你回来。你妈已经被你拖死了,你还打算让我自生自灭。”
他鬼哭狼嚎,上下班的白领几乎是停住脚步,纷纷看过来。
辰达的同事远远看见,犹豫叫了声连织。
连织被他缠住腿,半步走不了,裤腿也皱皱巴巴。
“放开!”
她讥笑道,“高建平你打算以这种方式烂我名声,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我妈明明是被你那些债主逼得自杀,你要不拿出来一一说?”
“你不想认我就算了,还到处编排你妈。”高建平哭地老泪纵横,像是被辜负的父亲,“我这是遭的什么醉要把你领回来,家里的钱都被你上学用光了,我老来凄惨没关系,但你妈死这么多年你怎么就不知道去看看她...”
不得不说他极会演戏,一副亲情牌打得周围的人,看连织的目光都变了。
周遭远远有人拿出手机在拍,不难想象会被编排成什么样。
连织突然就懂了江启明的目的。
他要用这种方式反反复复拖死她,再闹上几次之后她的名声自然臭了,闲言碎语都能逼退她。
连织浑身冰凉,透过大厦的玻璃看到一辆宾利缓缓停住。
这是接送宋亦洲的车,他要下来了。
她打消离开的念头,蹲下来整理高建平的衣领,放缓语气。
“爸,咱别在这闹了,我先带你去找个住的地方好吗?”
高建平对她这转变反应不过来,连织借着整理衣领的动作,头低下,声音倾吐在他耳边。
“高建平,你还想再坐牢吗?想我可以成全你。”他勾唇,“你知不知道之前那八年牢狱不......”
高建平瞳孔猛然睁大。
“是你!原来是你这个婊子!”他发疯狠狠去抽她,连织往后一躲,脖子被挠了两道血痕。
“爸,你干什么!”连织道。
她倒在地上,成了受害者,位置瞬间翻转。
“是你害我!是你这个贱人害我!”高建平被她刺激得发狂,八年牢狱之苦如今才得知是被算计,他面孔扭曲。
刚才还是温和慈父,现在他这凶神恶煞的样子把众人吓了一跳,正要去叫保安,就见他拿出把刀,向连织刺去。
要扎进她胸口的前刻,一只手臂抓住高建平的手腕,那刀就自他手臂拉过一道口子。
连织仰头看去,讷讷道:“宋总!”
宋亦洲手臂都染成了红色,眉眼狠戾。
“永升大厦都敢来闹事,你不想活了?”
他手掌用力,只听见骨骼错位的声响,高建平痛叫着松了刀,哐当一声掉地上。
“你他妈谁啊!”
高建平要去揍他,然而宋亦洲直接捏死他手臂,一脚踹他肚子上。
他这力气用了十成十,高建平吐了口血。
宋亦洲道:“叫警察!”
几个保安将高建平制服,方成赶忙报警,其他白领和辰达资本员工和他目光一撞,皆瑟缩着走远。
手臂突然传来一阵温软的力道,宋亦洲侧头,她正拿纸巾包住他出血的手臂。
两人目光相撞,她眼眶含着泪,像是个犯错的孩子。
别墅里。
宋亦洲坐沙发上让她包扎,伤口浅,血一止用纱布缠住就可以。
她低着头,短短的功夫,又是几滴泪落在他的纱布上,泪流得不停,都快将纱布浸湿了。
宋亦洲有些无奈:“是我伤了,你哭什么?”
她哽咽道:“宋总,对不起啊。”
宋亦洲听她声音不对,一抬她下巴,她早已泪流满面。
印象中她还没这么哭过,唯一的一次,还是被他训斥之后偷偷哭鼻子。
宋亦洲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娇气。”
她还是摇头。
“如果不是我,你不会碰到这些事…我很抱歉…”
她沉浸在内疚的情绪里无法自拔。宋亦洲没再接着这个话题,道:“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连织没说话。
宋亦洲道:“不想说可以不说。”
“不是…”她轻轻摇头,道,“....他是我养父。”
“养父?”
宋亦洲眼神微变,他竟不知道她是孤儿。
“嗯,我大概五岁的时候被他们从福利院领了回去…”
连织说他养父好赌酗酒,母亲不堪重负上吊自杀,她也帮着养父还了些债务,后来养父犯罪进监狱,这段关系便在她成年后终止。
“他不知道从哪打听到我的事情,这次来,是想找我要钱…”
她难堪得说不下去,垂首帮他继续包扎。
就这么五六句,说完了她的前半身。
宋亦洲蹙紧眉头,几乎是难以想象她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但奇怪的点还不仅仅是这,他想起那男人和她剑拔弩张的状态,眼神稍稍严肃:“他因为什么原因进的监狱?”
她顿了好久。
“我十五岁那年,他想对我…”
宋亦洲瞳孔微缩紧。
“不过他没得趁...后来邻居跑进来制止了他…然后报警,我本来以为我上了大学也有新的生活,可他还是找了过来。”
她嘴唇紧咬,在叹自己命运不好,泪水已经漫进了嘴唇里,吞咽间全是苦涩。
沉默的时间里,她的下巴被抬了起来,男人正深深看着她,她有种被看穿的窘境,就要逃。
可宋亦洲扳过她肩膀,高大身子几乎完全将她拢着。
“别哭了。”
他声里带着丝轻哄,可就是这点点温暖让她泪水滂沱。
“我本来以为我已经逃出来了的,我自己挣学费,生活费。哪怕天天吃馒头也无所谓,我眼看着自己的存款从负数慢慢变成了四位数,五位数。我甚至还改了名字,就为了和他切断关系。“可他还是找过来了,他还是不放过我…”
大概是哭很丢脸,她死死压抑着,但浑身都在发抖。
那一刻,宋亦洲心头涌出一丝异样,他自问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甚至将世间伦常归为自然规律。
可听着这姑娘前半生的如此窘境,不管哪一段,他都没法去细想。
他不擅长安慰人,于是拿过棉签去处理她脖子上的伤口。她低着头,泪水吧嗒吧嗒的掉。
他给她吃颗定心丸,道:“这个人永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她仰头看他。
“看什么?”宋亦洲道,“他故意伤人又有前科,以后再没可能踏足蓉城。”
连织睫毛动了动。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她心安,果然钱是个好东西。
男人动作专注,侧脸近在咫尺,正拿着棉签擦她伤口,气息冷冽又带着十足的安全感。
连织偷偷看他,被抓包后也不显尴尬。
“宋总,其实我挺羡慕您的。”
宋亦洲牵牵嘴角:“羡慕我钱多?”
“不是。”大概是处在悲伤,她被损也显得呆呆的,“羡慕您的状态,你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成竹在胸,不过因为意外乱了分寸,那天我看到一段话,说出自家庭幸福的人内核很稳,心智成熟。
而在父母那里有缺失的,精神紧绷像一张弓,自我认可度也低,会很容易怀疑自己,比如那天我翻译没做好,你训斥我,我就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像天都要塌了。”
宋亦洲眼里流露一丝淡笑:“那天你本来就没做好,和自我认可度有什么关系?”
“这个时候就别说我了嘛?”她眼里流露出一丝哀怨,眼角还挂着泪,软萌软萌的。
宋亦洲笑笑,也就没在说她。
他起初沉默,但后来忍不住道:“其实并不是。”
“啊?”她没明白。
“平凡家庭的亲情只存在馈赠和给予,相对来说是最单纯的。但把婚姻当成资本聚拢工具的家族来说,一个孩子就够了。多的只是累赘,于继承反而是弊病。”
连织眨眨眼,不太懂。
宋亦洲话里单着丝轻嘲,“我二十岁之后才走进如今的轨道,之前没人知道宋家三少爷。”
连织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话里的信息量太大。所以最初的接班人不是他?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之后没再接着说,她也不好进一步追问。
宋亦洲揩掉她眼底剩余的泪。
“你说你看完那些碎片文字感到难过,但信息时代,阿猫阿狗谁都能对应几句没必要往自己身上套,你的未来不在里面,也别去那里找答案。”
他这是在算是安慰,连织愣愣看他,睫毛还沾着泪痕,看起来乖得不像话。
房子里开着暖气,一丝暧昧爬了上来。
他手指在她脸颊上蹭了蹭“好姑娘,你之前做得挺好。”
大概从来没有人这么夸过她,她红了眼睛。男人眼眸漆黑明亮,幽深又带着别样的柔和,呼吸拂在她脸上像是抚摸。
她仰头吻住了他。
柔软唇瓣相贴,泪水滚落,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宋亦洲几乎一秒反客为主。
他吮她的嘴,渐渐用力,呼吸和动作都带着十足的攻击性。
她情不自禁拽着他的衣领,被他吻得仰起了头。他们嘴唇相贴,男人灼热呼吸喷在她脸上,手也钻进她毛衣里,所过之处软腻细滑,她鼻腔哼吟的声音摩挲过他大脑皮层。
他手掌更是大肆钻进她衣服里,她轻微瑟缩了下,宋亦洲才猛然惊醒。
他眸底深幽,呼吸紊乱,但手已经往外撤了。
可她却还粘着他,却轻咬了下他耳垂,手也钻进他衬衣里乱摸。
宋亦洲声音低哑:“你有伤。”
话虽如此,他手臂却将她箍紧了,灼灼温度几乎要烫伤她。
连织摇头,又去咬他的嘴,声音跟小猫咪一样。
“没事...”
宋亦洲头皮一炸,深吻着她,将她抱起来往楼上走。
她埋在他怀里,但眼眸已经悄无声息睁开了,冷静又平和。
其实,童年的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
连织早看出了高建平对她龌龊的心思,但未成年抚养权还在,她一天也跑不了。
于是十五岁那年,她把自己当猎物送了过去。
提前留好蛛丝马迹,周围的人都是她的证人,东窗事发,她成了受害者。
高建平因为强奸未成年未遂,入狱八年,自此,父女关系解除,连织重获自由。
她一直不信王子救公主的恶俗故事。
她会自己救自己。
随着王世忠的花粉过敏案尘埃落定,陆野在京都该做的也告一段落。
这事对外宣称仍然是意外,警局结案之后。陆野第二天早上去医院换纱布。
上药那会,他摩挲着手机,想起昨晚她没接的电话。
这个时候估计她醒了,陆野正要再拨过去,电话却突然响起,在安静的病房轻柔的几声震动,他眼里流转过一丝笑意。
陆野接通后,道:“醒了?”
“嗯,正在去上班的路上,昨晚睡得有点早所以没接到。”
大概这话显得有些心虚,昨晚陆野打来的时候她正在和宋亦洲…连织极快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有两周没见你了,你不知道蓉城这两天特别冷…”
她声音拉长便显得娇气,陆野静静听着,嘴角上扬。
“这两天。”
她瘪嘴,“你是在汇报工作吗?每次和我聊天都几个字几个字的崩,真讨厌。”
这丫头贼擅长倒打一耙,陆野道:“没有。”
“还说没有,那你想不想我?”
旁边还有护士在换纱布呢,大老爷们说这种话贼难为情。
陆野:“嗯。”
“嗯什么,那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陆野摸摸鼻子:“想。”
“那还差不多。”
旁边有医生让他抬一下手臂,连织听到了。
“你在医院?”
陆野顿了半秒,道:“有同事受伤了,陪他来看看。”
“你没事吧?”
“没。”
她不过是随口一问,几句之后又开始不正经了,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想不想你啊,你果然不在乎我。”
小妖精一得空就作来作去的,但陆野居然也有耐心。
他嘴角的弧度上扬:“那你呢?”
她声音低了一个度,像小仓鼠。
“回来在床上告诉你,我买了情趣内衣,全部镂空那种…”
陆野差点没被呛到,连咳几声,后颈都红了。
她似乎不羞于把这些事情拿出来讨论,可一点也不显下流,倒勾住了他的心。
妖精。
电话挂断,陆野低眉间有些无奈,但笑容却只增不减。
包扎完,他刚下医院。
贺仁来那边却来了电话。
“这两天回蓉?”
陆野:“嗯。”
他道,“霍企山的二儿子进了医院...就上回来宴会上看望你爷爷那个。
之后和他们往来不少,你得空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