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开棺
一席酒喝到凌晨八点多,散场时,好多人的脚底都开始打飘。刘老头更是醉的不轻,是村中的两个年轻小伙给抬回去的。走时,嘴里还嚷着胡话,华月梅,我对不起你!华月梅,我对不起你——
富生也喝了不少,趴在桌上只感觉头发晕。村长摇摇他的身子,道,富生,快起来。
爹,干嘛啊!富生挪了挪身子,含糊道。
快起来。村长道,你去村中找条黑狗来。
要黑狗弄来什么用?
杀血驱邪。
中午12点,刘老头睡了一早上,人总算清醒了不少。村长来到他家时,他正坐在门口的老槐树下喝着浓茶,两眼发直地看着老槐树的叶子。20年前,君宝就是在这棵老槐树下娶的月梅,现在,老槐树还像当年一样的茂盛,而人却已经面目全非。刘老头悲伤地想着。
老哥,你这身子没大碍吧?村长关心地问道。
喝点酒,还伤不了我。
我叫了几个人去坟地,你也一起去吧?月梅毕竟是你的儿媳。
刘老头苦笑道,起棺的时候我想亲自动手。
下午3点,棺材很顺利就起了出来。围观的人很多,大家都想看看死了20年的华月梅到底会是什么样,她怎么就死了冤魂不散。
开棺的时候到了,按王道人说的,尸体必须得先见光,以清除棺内这么多年所积压的瘴气和尸气。村长命富生手端一盆黑狗血,站到棺材的前头,防备不测。周围的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能听到人们粗重的呼吸声,有些胆小的或背过身去,或双手掩面。
刘老头和七八名壮汉每人都点燃了一炷香,鞠躬三拜,表示对死者的尊敬和不要怪罪。在村长的一声号令下,众人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推开了棺盖。棺材封闭了这么多年,产生了一定的吸附力。让大家想不到的是,当年王道人在棺内布置的八卦七星镇魂索,七枚铜钱早已不翼而飞,固定在中间的那面八卦镜也裂了好几道缝。更令人无法想象的是,埋了20年的尸体非但不腐反而面带红晕,惟一不同的,是她死时隆起的肚子,现在已异常平坦。虽然谁都无法解释原因,但不祥的预感早已笼罩住每个人的心头。
村长赶紧叫他们把棺材盖上,抬向村里的祠堂。
富生端着狗血,颤巍巍地来到村长的面前,道,爹,这血?
留着,晚上有用。村长又提醒道,别让血凝固了。
血要凝固,我能有什么办法啊!富生心里嘀咕道。
5.吊尸
深夜12点,阴气最鼎盛的时刻。榆树庄里静悄悄的,连一只萤火虫的光亮都看不到,只有在祠堂的祖宗牌位后,能听到丝轻微的声音,一支熔了见底的蜡烛,还在摇曳着惨淡的烛火,把两个人影印刻在墙上。
你说孩子会不会有事?左边的影子说道。
我想应该没事,孩子身上藏着黑狗血和童子尿呢!
希望是这样。左边的影子担心道。
只要她一上身,咱就拉绳,吊死她。
正说着,屋内突然变得一片漆黑。左边的影子惊慌道,怎么回事?
蜡烛烧没了。
那等下她来了,怎么办?
不怕,我带着牛眼泪和柳叶,只要拿它抹眼睛,就可以看见她了。
还是老哥你想的周到。左边的影子称赞道。
一阵冷风从外面吹了进来,冻的两人直哆嗦。这是在九月的夜晚。他们停止了对话,从神牌后探出头来,左边的是村长,右边的是刘老头。两人借屋外投进的微弱的月光,同时望向大堂中央的棺材,富生正躺在里面,压在华月梅的尸体下。吊尸绳就套在华月梅的脖子上,另一头从棺材的活动暗眼中穿出,绕过房子的横梁系在村长的裤腰带上。只要华月梅一回身,富生就先用黑狗血和童子尿封住她的魂魄,然后拉动绳子发出信号,他们就可以立马吊起尸体,破了她的精魂。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棺材内一直没有动静。他们也不知道王道人说的牛眼泪涂眼,是不是真的能看到鬼魂。村长有点耐不住想凑上棺材瞧瞧,刘老头拦住了他。
突然,村长大喊道,动了,动了,绳子动了。
刘老头急忙跑过来,抓起绳索。两人低头一用力,尸体立马就上到了房梁下。黑暗中,相隔的太远,他们只能瞧见尸体一袭白衣,知道那是华月梅身穿的衣服,却看不清脸。只见华月梅在空中拼命地张牙舞爪,像是不甘心就这么被束手就擒,暴戾得就要扑过来把他们撕裂了一样。他们把绳子绑在祠堂的台柱上,看着华月梅挂在那里死命地挣扎,心底所有的怨恨、恐惧、愤怒和满足都在这时得到了痛快的宣泄。
过不多时,华月梅狠狠地蹬了蹬脚,就彻底地恢复了平静,不再动弹。
刘老头嘀咕道,死尸还有这么大的动静?
可能她太厉害了,要不王道人的八卦七星镇魂索都收不住她。村长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他纳闷道,富生怎么还不出来?
两人正想走上前去看看。一道精光在眼前一闪,睁开眼时,富生已站在了面前。他面色苍白,嘴唇紧闭着,像是要哭的样子。村长想他应该是被吓的,骂道,你是不是睡着了,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富生抬眼瞟了头顶悬挂的尸体,道,爹,刘爷爷,我要走了。
你先回家吧!我和你刘爷爷把这儿收拾下就回来。
我说的不是回家。
那你要去哪儿?村长和刘老头同时惊讶地问道。
富生不语,转身盯着棺材。不一会儿,里面出来两个人,两个女人,一大一小。大的是华月梅,刘老头和村长都认识,小的却不知道是谁?
华月梅来到刘老头的跟前,道,爹,我并不恨你,有怨恨的是她。她指着身边的小女孩,又说道,她痛恨自己没出生,就又重新回到了地狱,所以她才会伤害那么多人。今天,富生答应和我一起陪伴她,以化解她心中的这份仇恨,使她不要再出来害人。
华月梅说完,牵起小女孩的手向门口走去。小女孩回头对富生招招手,富生也跟了上去,三人很快就消失在夜晚的暮色中。
村长和刘老头傻傻地站着,好久都没回过神来,直至他们都消失了好久,两人才走上前抬头去瞧房梁下的那具尸体。在月光的洒照下,现在他们终于看清,上面悬挂着的其实就是富生。
一
周婷走下公交车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钟了,太阳虽已偏西但天气仍然闷热。坐了五个小时的车,腿有些发麻。她先在车站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适应了,才沿着土路向西走去。这是一条较偏僻的黄土路,偶尔有汽车驶过卷起一阵黄沙。她背着行李提着旅行包,大约走了四十分钟才来到柳村。村口有棵高大的榆树,那树冠几乎能遮住整个天空。
她立在村口,这时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跑了过来,“是小周同志吧!”随着声音人已经到了周婷的身边,他一边卸下周婷的行李一边说:“本想到车站接你,可村里出点事儿就没腾出时间来。”
周婷立即明白了,他应该就是老村长柳茂盛了,于是她问:“您就是柳村长吧?”
“是啊!”柳茂盛边回答边把行李背在自己肩上。周婷仔细打量着柳茂盛,虽是花甲之年的人了,但气色很好,身体也很强壮,刚刚剪过胡须的他更显出几分精神,看上去是一个干练的人。柳茂盛见周婷看着自己便笑呵呵地说:“今晚在我家吃饭吧,你婶给我们包饺子呢!”
周婷随柳茂盛来到柳家,这是三间朝南的砖瓦房,有一个很大的院套,院里有棵樱桃树,树上挂满了红红的樱桃,树的旁边有一口水井,屋檐下挂着两串红辣椒,这和她在电影里看到的农家小院一模一样。
他们还没走到门口,就从门里走出一个女人,她满脸笑容地说:“呀,你可来啦!快进屋,我饺子都包好了,咱们马上就煮!”说完,她拉着周婷的手就往屋里拽。
周婷走进屋,屋里只有一铺土炕,炕上铺着一顶席子,这草席在城里可是彻底绝迹了。老村长笑着说:“别人家都喜欢铺什么地板革啥的,我和你婶都不喜欢,还是这草席子养人啊!”
柳婶端来一盆清水说:“姑娘,洗把脸吧!”周婷用手捧着水往脸上轻摞了一把,好凉的井水,一路的疲劳顿时消散。
柳茂盛放好桌子,柳婶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饺子,三人围坐下来,柳婶先夹起一个饺子放到周婷的小碗里,然后热情地说:“吃吧姑娘,这饺子你在城里吃不到的,是野芹菜馅的,我早晨现挖的,这肉是我家养的小笨鸡肉,也是新杀的。”
周婷夹起来咬一口,顿觉满口流香,味道实在太美啦!
见周婷吃得很香柳婶也很开心。她仔细端详着周婷,只见她容貌娇好,双眸有神,两个浅浅的酒窝更增添几分妩媚,那黑绸缎般的秀发自然地披在肩上,她上身穿着红色的短袖上衣,露出两只白嫩的玉臂,下身穿着半截式的牛仔裤,两条修长的玉腿光滑而富有弹性。
周婷发现柳婶盯着自己看有些不好意思,便说:“您手艺真好,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饺子。”
柳婶听到赞扬十分高兴地说:“那我以后天天给你包。”
过了一会儿柳婶又接着问:“姑娘成家了吗?”
“还没。”周婷笑着答道。
柳婶叹口气说:“唉!可惜我没儿子,不然你就做我儿媳妇好啦!”
柳茂盛瞪了柳婶一眼,柳婶吐了吐舌头便止住了话题。柳茂盛对周婷说:“小周啊,我家东屋闲着没人住,你就住那屋吧,吃饭也方便。”
周婷笑笑说:“我晚上写东西要熬夜的,大家都不方便,您还是给我找间空房吧。”
柳茂盛皱着眉头犹豫地说:“空房子到是有一处,可好多年没人住了,需要收拾一阵子。”柳婶立即接过话茬说:“你是说村西的那个鬼屋呀!那可不行,她一个小丫头怎么能住那屋?”
“鬼屋?”周婷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柳茂盛说:“别听她瞎说,什么鬼屋,十几年前有个女知青喝农药死那屋了,大家都说那屋闹鬼,全是迷信。不过,那屋条件确实太差了,没水没电,也不能起灶生火,你还是住我这里吧!”
周婷听罢反而对那屋产生了兴趣,她果断地说:“柳村长,我决定了,就住那屋。”
柳茂盛考虑了一会儿说:“也好,吃完饭我去拾掇拾掇那屋。”
柳婶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这么俊的姑娘一个人住你不怕出啥事儿呀?”
没等柳茂盛说话周婷便笑着说:“没事儿,我是跆拳道高手!”
晚饭后,周婷随柳村长来到村西那个房屋。从村长家到这间房屋大约走了五分钟。房子是黄土坯垒成的,但却很坚固,屋里阴暗潮湿,有股发霉的味道。周婷被呛得咳嗽了一声,柳茂盛说:“敞开门通通风就好了。”
屋里一南一北两铺炕,炕上都已落满了厚厚的灰尘,靠南炕有张破旧的木桌也同样落满了灰尘。柳茂盛把一盏马灯放到桌上说:“这屋没有电,你先用马灯对付两天,我一两天就找电工给你扯上灯泡。”
他们简单打扫了一下灰尘。柳茂盛说:“你走了一天的路,早点歇着吧。”说完便离开了。
周婷铺好铺盖,感觉确实有些累,便躺了下来,躺下后便嗅到自身的汗味,要是在家里,应该冲个热水澡才舒服。她没想到改革开放已经十年了,这个村庄怎么还这么贫穷。她是学新闻报导的,到这个村子实习,就想搞点社会调查,希望这里的乡亲们也能富起来。
她正想着,门开了,走进一个中年妇女,她进门就说:“你是周婷吧?我叫张梅,是村里的妇女主任,柳村长让我给你送点儿水。”
周婷一看就知道她是个善良而且麻利的女人。她说声“谢谢”便下炕迎接她。张梅把提来的一桶水放在门口,然后擦了把额头的汗说:“这桶小了点儿,明天我再弄一个来,免得不够用。”
周婷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她接过来,嗅到一股香水味,“好香啊!我可不习惯用这东西,不如我们的大毛巾实在。”说完她环顾一下整个房屋说:“你这里条件太差啦!需要很多东西,暖壶呀,水碗呀,对啦!还有那个。”
“哪个?”周婷不解地问。
张梅拍一下她的肩膀说:“傻丫头,吃喝拉撒哪样不需要家什?”
周婷脸红了一下,真的,还是张姐想得周到,这晚上起夜还真是个问题呢。“那你们平时……?”周婷问。
“我们每家都有茅坑,就你这屋没有。”张梅回答。
“哦!”周婷沉思着。
张梅接着说:“这屋原来是青年点的女生住舍,后来有个知青在这屋自杀了,大家都害怕,知青们便分散到村民家去住了。”
周婷说:“我在村长家听柳婶说过这事儿,以后这屋就再没住过人吗?”
“住过啊……”张梅话说一半又止住了,见周婷等待下文,她又说:“算啦!今晚不聊这个了,不然你晚上就不敢睡觉啦!”
周婷机智地转了转眼珠说:“你要是怕吓着我就陪我做伴吧,反正我今晚也不打算写东西。”
张梅本来就是个热情爽快的人,听周婷这么一说,她立刻响应道:“好啊!等我先回趟家,弄壶茶水来,我给你好好说说。”说完她起身离开了房间。
大约十分钟左右,张梅一阵风似地回来了,她抱了一只暖瓶,两只水碗。她一边把东西放到桌上一边喘着粗气说:“够咱俩今晚上喝了,我家被子旧,不好意思抱来,今晚就和你一个被窝啦!”
“好呀!”周婷从旅行包里拿出几本书又在上面铺条毛巾,“这是我的枕头了,”她说,“你也上来休息吧。”
张梅也不客气,她脱去鞋转身上炕。周婷把手电筒放到她的枕边说:“晚上起夜方便。”
张梅看了一眼说:“咱们乡下人,摸黑也啥都不耽误。”
她们面对面侧卧着,周婷问:“你刚才说这屋还有人住过是么?”
“是啊,”张梅继续说,“那家是下放户,两口子带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也就两三岁,是个男孩,那孩子一到半夜就惊叫,父母问他怎么了,他说看到一个阿姨坐在北炕沿上哭。”
周婷不由得紧张一下,她向北炕看了一眼然后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