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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欢去了另外一座城市,并在那里安定下来。她一直没有再听说过杨芯芯和靳远的消息,直到半年之后收到了一封经人辗转捎来的信。
信是杨芯芯写的。
欢欢:
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地狱或者天堂。
我说过,我跟你打赌你能够代替我,赌注是我的性命。你赢了,所以我也会失掉性命。
当然不会是你选择B的原因。一年之前我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那个时候,我就想要离开阿远,并不是我有多伟大,只是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被疾病折磨得失去人样。虽然我不漂亮,但至少他能记住我健康的样子。
我并不是有意要跟你抢齐溥,齐溥其实只是我随手拿来用的一个名字。齐溥出事那天我为何会在场,你看下文就知道了。
我其实早就知道阿远已经正常了。只是我不想拆穿他的谎言。我只是将计就计继续编造我的故事。靳远一直非常相信我的故事,甚至还去好意地提醒你。于是我那天索性准备找你们说清楚这件事,我不想让你误会。
但我知道你是更喜欢阿远的。早在学校的时候我就无数次看到你痴望阿远的样子。当然靳远也是知道的。我还知道阿远也是对你有想法的。所以我想,你真的可以代替我,这样我就无牵无挂了。
我一直坚信你会代替我。无数个夜里你跟靳远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会整夜折磨我自己,心如刀割。但我还是愿意你们在一起,我的心情很复杂,我想你能明白。
可是我还是输了。不但赌输了,我的智商也输给了你。是你早一步看清楚靳远并不值得依靠,也许我早就看清了,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齐溥的死你不要有任何自责了。我看得清楚,那真的是个意外。
我走的时候,只希望你能幸福地活着。当然还有阿远,只要健康地活着就足够幸福。
一、吸血女降师
十六岁以前,我都生活在马来西亚——一个传说中连和陌生人说句话都要小心的地方。
根据老一辈说,东南亚地区降头盛行,厉害的降头师能在无形中对人施咒,从而控制人的心神。在那里遇到陌生人,不仅别吃他给的东西,更别跟他开口说话,最好也别跟他有眼神交会,若不幸与他们有所接触,他们单凭你的气味、音声或容貌特征,就能对你下降头。
他们甚至不需要你的生辰八字,当然生辰八字最好也别让他人知道,如非官方文件,捏造个假的最好。
我小心翼翼地过活,但听说降头仍找上过我一次,那是在我十岁那年夏天,据说城里有个女子希望能成为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而向巫师求助,巫师要她连续七七四十九天吸童男童女的血,但这段期间绝不能照镜子。她依照巫师的吩咐吸血,在第四十八天的深夜觉得就要大功告成,照一下镜子理应无妨,于是揽镜自照。
这个故事接下来的悲剧已可预见。那女人在镜子里看到了张绝美的容颜,在惊讶于自己的美貌时,她的皮肤层层脱落,脸部逐渐溃烂,最后变得惨不忍睹。她转向巫师求助,巫师表示是她自己不遵守规则,爱莫能助,她余生只能顶着那张脸,在世间苟延残喘。
如故事只说到这里,回中国后和亲友讨论的结果,他们一致认定这是编造的,那女人到哪里找童男童女的血来吸呢?可惜故事仍有续集,女人从此爱上童男童女的鲜血滋味,每天深夜开一辆红色轿车在街上徘徊寻找猎物。听说她并不是随机找夜间在外游荡的小孩,而是在白昼乔装巡视,看准了哪家有孩子,默默地对孩子下降头,再在夜里诱出吸血。
当我还是个十岁男孩时曾遭她盯上。一个父母都不在的下午,独自在家的我听到门铃响起,直接开门,映入眼帘的女人身穿红色沙丽,眼部以下被红色薄纱遮住,看不太真切。
是个陌生人——我谨记父母的叮咛,不和她说话,赶紧转身关上门,避免再与她眼神接触。
当天夜里的故事因我毫无记忆,全由母亲隔日转告,她说当晚半夜十二点听到怪声而起身查看,发现我宛如梦游地离开房间,穿越大厅后到大门,似乎想开门出去。
她联想起近日街坊流传的儿童失踪事件,孩子们睡前都好端端地在家里,翌晨却被发现陈尸在户外,死亡原因是大量失血,他们的脖子上不约而同地出现被咬过的痕迹,就像西方传说的吸血鬼干的。可这里是马来西亚,传说里的吸血鬼也不是吸孩童的血,犯案的若非嗜杀儿童的疯子,就是地道的马来吸血鬼。
她拚命地拉住我,感觉有股力量从门外拉着我的身体,与对方相互拉扯时,瞧见停在家门外的红色轿车,悄悄地记下车牌号码。
折腾了约莫二十分钟,拉力消失了,我又梦游般地走回房间,她立刻跟我回房,整夜搂着我睡,生怕对方又来抓我。
一夜过后,她拿车牌号码向警方报案,听来虽不可思议,但有个老警员却非常笃信,陪母亲去找巫师请教,巫师才说出那女人是邪降师,为寻求美貌而吸血,并答应要出面解决他闯下的祸。
是夜,双方对战,我想象那定是场激烈的斗法,一名巫师与一名邪降师决斗的结局,邪降师遭封印在公园的木棉树里,巫师则精疲力竭地死在树旁。
跟着大人到公园为巫师招魂那天,我看到那棵树无风自摇,整个树身都在抖动,彷佛有人极力想从其中挣脱,不寒而栗。
而那棵树,目前仍在公园里,时常晃动无声的呐喊。
二、夺命镜降
回到中国后,我很少和人谈起降头一事,那不像是中国境内会发生的,直到敏敏告诉我,那和苗族盛传的蛊术很类似,也许源出同系。
敏敏是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十六岁苗族少女,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皮肤白里透红,是个标致的美女,我常说她像极了《仙剑奇侠传》里的赵灵儿,眉宇间带有缥缈仙气。
还记得与敏敏相见时,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中过降头?”
正因她说准了这事,我才惊觉母亲说我十岁那年中降头一事为真,向她讨教她是如何看出来的,她说中了降头之人上眼白处会浮现黑色直线,由于她家族先祖曾有人当过巫师,连带后代子孙天生就带有灵力,能辨识出何人遭祟。
更可怕的是,她说我身上的降头仍未解除。
我胆战心惊,告诉她关于吸血女降师的故事,她说我既知下降者,除非下降者自尽或我杀死她,将她血衣烧成灰后放入酒中饮下,降头才可解除。否则,即使降头师已遭封印,降头仍会纠缠我一生。
对我而言中了降头只不过比一般人倒霉,至少在女降师被封在树里这段期间,我不会有生命危险,而且我也不再是童男,要是她顺利脱困,发现我的血已不适合当她的食物,总会放过我吧。
敏敏闻言抿唇而笑,不置可否。
随着与敏敏见面的次数增多,我发现自己喜欢上她,尽管她总是欲言又止地流露少女的娇羞,对我的告白从不正面回应,我就是想见到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于是当她告诉我,她要到香港当交换学生一学期后才回来时,我无心课业,对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每日只在QQ上等着敏敏上线。
就算敏敏有时只给我一句,“累了,睡。”也能让我怀着幸福感入梦。
我想,这就是初恋的滋味。
敏敏到香港后的第二个月,我家里发生巨变,在马来西亚经商返乡的叔叔,返国后腹部竟无故隆起,疼痛得无法进食,只能躺在床上哀嚎。
该不会是生了蛔虫?医院用超音波检查叔叔的腹部,并未察觉异样,甚至连一般常见的腹腔积水也没看见,套句医学术语叫“不明原因”,叔叔只能坐以待毙。
家里的琐事不适合告诉敏敏,这一天她上线时,我在视讯中强颜欢笑,说自己这几天比较用功,才会读书读到忘了每日的Q聊。
“别隐瞒我,你家出了什么事?”敏敏的表情变得严肃。
莫非巫师后裔的她仅仅透过视讯,也能看出我的心事?
我告诉她叔叔生的怪病。
她低头若有所思,再抬头时问我家里最近有没有买番石榴、榴莲一类新鲜的热带水果?
难道是透过水果传染的热带怪病?从前住在马来西亚时,就曾听说热带地区怪病多,不仅要注意饮食,连水也不能乱喝,回国后住在大理,由于不喜欢榴莲味道,家里顶多只会买番石榴。
“去问你叔叔,最近是不是吃了番石榴?”
如果问题出在番石榴上,难怪连医生也束手无策,至少我就没听新闻报导过有关番石榴不可食的消息,但等问完叔叔确定此病从番石榴来,我也会在互联网公布,以免再有人受害。
赶到医院后,迫不及待地询问叔叔,但见他双唇颤抖,眼睛睁得大大的,瘦骨嶙峋的手紧抓我袖子,嘴中喃喃念着,"Rogayyah。"
"Rogayyah?那是什么?"
叔叔左手继续紧抓着我袖子,右手指向病床旁放在桌上的纸笔,我拿给他,他彷佛用尽力气地在纸上写下,"去马来西亚找Rogayyah。"还歪歪斜斜地写了一行地址。
我把字条拿给父亲。父亲一见脸色发青,立刻匆匆忙忙地出发赶往马来西亚。留在医院里的叔叔却情况一日不似一日,原先还能透过吸管饮水,后来连水也喝不下,只能靠注射营养液维生。
三日后,医护人员发现他暴毙在床上,双眼怒睁,死状极其狰狞,似乎在生前遭受极大惊吓。解剖遗体验尸时,发现他肚子里有十数面圆形的镜子,之前超音波却没检查出来!
伤心欲绝的婶婶想向医院提出医疗疏失的控诉,此念头却被从马来西亚黯然返国的父亲打消。父亲说,原来Rogayyah是叔叔在马来西亚结识的马来女子,由于叔叔长相英俊潇洒,口才又佳,事业也经营得有声有色,是当地女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长相秀美的Rogayyah早心仪他,一日在宴会上向他施以诱惑,两人便结下露水姻缘,浓情蜜意地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叔叔想起家中发妻,不敢明着告诉Rogayyah要跟她分手,只说自己要回家里看看,并以一个月为限,约定一个月内会再回来看她。
离别当天,Rogayyah依依不舍,送了他当地着名的番石榴,说是味道特别香甜,逼他在她面前吃下一个后,一再叮咛他务要遵守一个月期限。
为免家人起疑,他在离开Rogayyah后扔了所有的番石榴,也很快地忘了一个月之约。
"Rogayyah说,她对弟弟下了死期最短的镜降,连她自己也不会解,只能怪他薄情寡义。"父亲说着悲痛地哭了起来。
正因镜降发作得迅猛,父亲就算连夜赶回国内也不及找人帮助叔叔解除降头,只来得及替他举行丧礼。丧礼上,婶婶几度哭昏过去,我想不只出于对丈夫之死的哀恸,也有部分是为他的出轨。
三、摄魂情降
忙完叔叔的丧事后,家里仍笼罩着愁云惨雾。
首先,婶婶离开了,我想任何女人都无法接受自己的丈夫遭遇小三儿又意外身亡的事实。当她准备再婚的消息在两周后传来时,我并不意外。
不过,真的太快了。
由于婶婶本身是马来西亚的华侨,娘家在马来西亚,我并不清楚当地人是否有为前夫守丧的习俗,但会在前夫死后不到一个月就决定投入另一段婚姻的女人,不是前段婚姻对自己伤害太深,就是太爱下一段婚姻里的男人。
基于礼貌,一接到喜帖,父亲飞到马来西亚参加喜宴,还拍了不少相片。相片中年方二十六的婶婶明艳依旧,我却觉得她眼里毫无光彩,彷佛茫然地望向远方。
该不会是叔叔的亡魂回来探望?我念头一转,将相片传给敏敏,请她帮忙辨识。
“她中了情降。”敏敏的Q讯简短有力。
都忘了婶婶现在人在马来西亚,一不小心就会中降头,想必是婶婶再婚的对象动的手脚。我急着想告诉家人,但现下我们凭什么身分去阻止?
“你别老是关心别人,你的功课怎么样了?”
我告诉敏敏,成绩退步很多,比我初回国时还要差,除了家中琐事外,最重要的是因见不到她。
“开视讯啊。”
无论屏幕上的她笑得多美丽,终究位于我伸手可及的范围外,她看得见我,我看得见她,我们却无法接触到彼此,令我感觉异常空虚。
“敏敏,你爱不爱我?”一时冲动,我又开口问她,即便明知她仍会如以往般笑而不答。
孰料,她说:“你认为呢?”
“你爱我。”
她回以微笑。
她到底是爱我?还是不爱?对了,有个方法可以确保她对我的爱。我脱口而出,“敏敏,我可不可以对你下情降?”
“傻瓜。”
说完后她迅速下线,独留我在屏幕前发呆。
徐辉祖,你是真的犯傻了,怎会跟敏敏提出这种要求?要是她再也不理你,该怎么办?
忧心忡忡到了翌日,好容易又等到敏敏上线,急忙传Q讯跟她道歉。
她只回我一句,“还不去上学?”
看来她并未介意我的唐突,我决定再也不和她提及感情,以免连朋友都当不成。
学期末,考完了最后一堂试,我接到敏敏传来的短信,说她回国了,不日回到大理。
我和她终于可以不透过视讯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