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新来的漂亮老板娘
走出球场的时候,苏羽显得很是无奈。才踢了一小时的球,昨天才买的限量版曼联球衣,就被工商系大一的新生王小峰给撕破了。当然,王小峰也不是故意的,谁让他五大三粗,是对方的强力后卫呢?
王小峰内疚地说:“真是对不起了,我陪你去校内裁缝店缝补一下球衣吧,我出钱。”校内裁缝店在生活区,离男生宿舍没几步路,老板是个和蔼的老太太,手艺很好,收费也不贵。
在宿舍洗了澡,苏羽挽着湿漉漉的球衣,然后去工商系的寝室叫到王小峰,一起下了楼,来到裁缝店外。今天有点奇怪,虽然已经是下午了,裁缝店却似乎没营业,卷帘门拉了一半下来,里面的灯光也很昏暗,隐隐透着黯淡的红光。苏羽弯下腰,进了裁缝店,大声问:“有人吗?”
店内的天花板密密麻麻挂着很多衣物,几块悬在空中的布料花花绿绿,遮住了苏羽与王小峰的视线。花布后,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人,有人。稍等片刻哦。”话音刚落,一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女孩撩开布料,出现在两个大男孩面前,她的手里还拿着一把大号的剪刀。
“咦,张老太太不在吗?”苏羽诧异地问。张老太太就是裁缝店的老板。
女孩微笑着说:“张老太太的女儿住院生小孩,她回老家照顾去了。她把这爿裁缝店盘给了我,让我继续经营。今天上午才开业呢。”她递了张名片过来,说,“放心好了,我的手艺不比老太太差,收费也保持原来的价位。”
苏羽扫了一眼名片,这个新来的裁缝店老板娘名叫沈葭。苏羽把撕破的球衣交给沈葭后,又逡巡了一下四周,才发现刚才看到屋里透出的红光,就来自于墙壁上的一面神龛。
做生意的人嘛,一般都会渴望神灵的庇护。但这面神龛却并非平常生意人所供奉的赵公元帅或关二爷,而是一个有着三只眼睛、六只手臂、神情古怪的石猴子,一块小张的花布搭在了猴子的肩膀上,上面似乎还写着弯弯曲曲的怪异文字。王小峰也注意到了,他好奇地撩开悬垂的布料,走到神龛前,好奇地问:“老板娘,这猴子是什么神灵呀?”他伸出手,想揭下那块小花布。
沈葭忽然发出一声大叫:“别碰那张布!”她瞪大了眼睛,瞳孔中闪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王小峰吓了一跳,连忙缩回了手指。沈葭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说:“这石猴子是我在东南亚旅游时买的纪念品,据当地人说,每天用开过光的布擦拭猴子的手,就能保佑我生意兴隆,客人不断。这块花布就是我在东南亚的寺庙里开了光的,你们可千万不要偷偷给我拿走了哦!”
王小峰却问:“要是拿走了花布,会酿成什么后果呀?”
沈葭瞪了一眼,说:“那就会给偷走花布的人带来噩运!只有花布的主人才能受到佑护,而小偷则会遭到石猴子的诅咒!”
“你在吓我吧?”王小峰还想说什么,苏羽赶紧打断了话题,对沈葭说:“今天你一定擦拭了石猴子的手,难怪生意那么好,刚接裁缝店,我们就来缝补球衣了。”
沈葭没好气地说:“好了,你们把球衣放在这里吧,明天来取。”已经在下逐客令了,苏羽和王小峰只好没趣地离开了裁缝店。
出门的时候,又有几个学生带着需要缝补的衣物走进了裁缝店。看来石猴子还真给沈葭带来了好运。
二、流浪歌手身份之谜
刚走出裁缝店,苏羽就看到几个女生正神色匆匆地走过身边,她们一边走还一边高声说:“快点,快点,约好了时间的,千万别迟到了。”这几个女生中,其中正好有个是苏羽班上的同学徐蓓。
苏羽开玩笑地问:“徐蓓,走这么急去哪里呀?是去相亲吗?”
“呸!”徐蓓啐了一口后,马上又兴奋地说,“苏羽,你不是喜欢听歌吗?跟我们一起去校门吧。今天我们女生宿舍邀请了一个流浪歌手到学校里来演唱,那小伙子唱歌可不错了!”
苏羽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连忙打听流浪歌手的情况。徐蓓告诉他,昨天几个女生到校外逛街的时候,看到有个留着长发的流浪歌手坐在校门外的人行道上,一边弹着吉他,一边唱着歌。歌手的嗓音很清澈,激越的高音像高原的天空一般纯净。女生们顿时被歌手吸引住了,她们围在歌手身旁,足足听了半个小时的歌,还把身上所有的零钱都扔进了歌手面前的一顶帽子中。
歌手离去的时候,女生们还邀请他今天到学校里来唱歌。因为学校是不准流浪歌手进校门的,所以她们要去校门外接他,并分别把乐器带进来。
徐蓓痴醉地自言自语:“那个歌手的嗓音,就像齐秦一样,太有穿透力了。而且吉他也弹得好,不比专业歌手差。”
“哦?!是吗?不会这么夸张吧?”苏羽不怀好意地说,“只怕,是你们觉得那歌手长得英俊,所以犯花痴吧?”
“切!”一个女生反驳道,“那个歌手唱歌的时候,长发一直遮住了他的脸。他一唱完,就戴上了帽子,埋着头,我们根本看不到他长什么模样。”
另一个女生则痴痴地说:“嘿,我只觉得他挺高的,而且很健壮。”
苏羽顿时心生兴趣,于是跟着徐蓓一起向校门走去。而王小峰显然对音乐没什么兴趣,自顾自地向寝室走去。
来到校门外,徐蓓左右顾盼,附近却并没有什么留着长发的流浪歌手。
“难道他不来了?”十多分钟后,徐蓓焦躁不安地自言自语道。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看了看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接通了电话,她兴奋地叫道:“是流浪歌手打来的!”他告诉徐蓓,他已经进了学校,或许门卫以为他是大学里的学生,所以没有阻拦他入校。
“你现在在哪里?”徐蓓问。流浪歌手答道:“我在男生三宿舍,407。”
徐蓓挂断电话后,突然听到苏羽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徐蓓问。
苏羽答道:“你们知道谁住在男生三宿舍407里吗?”
苏羽也住在男生三宿舍,四楼是中文系大四男生的寝室。现在大四的学生都外出实习了,除了准备考研的学生还住在寝室里,整层楼几乎都空了。现在407寝室只住了一个男生——林云。林云是个长发披肩的男生,曾经在学校艺术节时拿到了吉他大赛冠军。
听说林云的家境并不好,但却是系里成绩最好的学生。他刚获得了惟一保送公费读研的名额,他一定是为了凑集生活费,所以在校外卖唱挣钱。为了不让其他人知道,所以他才用长发遮住了面孔。
可他现在怎么又愿意与徐蓓她们见面了呢?难道他不想隐瞒自己卖唱的身份了吗?
带着疑惑,苏羽与一帮女生重新回到校园。刚走到男生宿舍旁的生活区,就在经过那间裁缝店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嘿,就是你,站住!”说话的正是漂亮的裁缝店老板娘沈葭,她指着苏羽,高声叫道,“刚才你和你那个同学一离开,我就发现搭在石猴子手上的花布不见了!一定是被你们偷走了!”
“切!我们偷你的花布干什么呀?”被诬为小偷,是苏羽最不能容忍的事,他反驳道,“我们出来后,又有这么多学生进了你的店里,天知道是被谁偷走了。”
沈葭这下有点哑口无言了,她毕竟没有证据证明花布是被苏羽偷走了,所以只好喃喃自语:“我真是倒霉呀,今天才接店,就丢好几块花布了……”但她还是掷下了一句狠话,“哼,我让你们这些不学好的学生偷东西,当心遭到石猴子的诅咒,最终死于非命!”
“嗬,你可真够狠的!”苏羽笑道。但他还是没多在意,转过身来,与徐蓓她们继续向男生三宿舍走去。
三、死者手里握着一块花布
徐蓓与流浪歌手在电话里已经约好了在男生三宿舍楼下见面,当苏羽他们来到三宿舍楼下后,左等右等,却没看到林云的踪影。难道林云并不是那个流浪歌手?可他们也没看到附近有留着长发的年轻男人。
苏羽有点不耐烦了,于是说:“我还是去407看看吧。”他正要上楼,这时他看到王小峰正拿着盛满饭的饭盒,从食堂走了过来,正准备上楼。
一
现在没什么人听广播了,也许哪天广播就被取消了,不过那倒也好。
我是西城广播电台的主持人,主持着一档午夜的冷门节目,在绝大多数正常人都在睡觉的时段里,我干巴巴地为少数不愿或不能睡觉的听众朋友讲述一些城市里的奇闻怪事,用我的声音按摩他们的头脑。
我桌子上有一部深红色的电话机,它是我那个节目的热线,我每天都要在我的节目里把它的号码念上个十几遍,因此,偶尔也会有听众打来电话,好心地给我提供他们的故事。
他们的故事绝大多数都很无聊,无非是些小市民的生活琐事,没人稀罕听。
不过,偶尔也有例外。
比方说,我昨天下午接到的那个电话。
那真是个奇怪的电话。它是由一个中年男人打进来的,为我讲述了一件离奇的事,我之所以认为它离奇,是因为他所说的完全超乎我的想象。但是从他诚恳、一本正经的口吻里,我又感觉这个故事不像假的。
他说他叫刘峥,本市人,结婚七年,人们都说七年的婚姻会出现一些瘙痒,的确,最近他和妻子在感情上就出现了一些裂痕,甚至达到了动用武力互相殴打的程度。他承认主要责任在他,他和别的女人有了点不清不楚的瓜葛,被妻子敏锐地察觉了。
当他讲到这里时,我还没有对这个故事提起多大的兴趣,我委婉地建议他把电话打给《午夜倾心》的主持人那雪,我说她才是专门解答情感问题的大拿。
但这个男人马上抢着说,王维老师你让我说完,我还没说完呢,请你往下听。
我皱皱眉头,又不好硬挂掉电话,只好由着他往下说。
他说,他妻子察觉了他的不忠之后,就开始闹事,在摔烂了家里所有能举得起的物品后,她还是不够解气,于是就去摔自己。上周六晚上,她爬上了小区附近一栋四层高的楼房,那栋楼紧靠着马路,带有一些西方建筑的风格,是上世纪三十年代由苏联人修建的,一直使用到今天,现在仍作为市水利局的办公楼指挥着西城市地下水的流向。他妻子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爬到了楼顶,然后,啪地跳了下来。
她这一跳把我也吓了一跳,我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没想到这么快就见了血。我定了定神,立即关心地追问他妻子现在怎么样了。
“还好,算她命大,只是右腿骨裂。”
我长出了一口气。
“可是……”他欲言又止。
他吞吞吐吐地说,“可是,接下来在她身上却发生了一件怪事。”
“怪事?”我重复着。
他忽然不说话了,停了足有几秒钟,听筒里一片静默的沙沙声,我觉得他是在犹豫着什么,接着他的声音还是传来了,压得很低,简直就是用气流在同我讲话了,他悄悄地说:“我妻子她、她好像被一个鬼魂给附身了。”
他的声音像电流一样穿过了我的脊背,使我的后背一阵酥麻。
二
根据他的讲述,她的妻子被送到医院时已经人事不省,经过抢救后脱离了危险,昏迷了两天一夜,他像个称职的丈夫那样日夜陪护在她身边,第三天她终于苏醒过来,可是令刘峥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她的声音竟然变了,不是从前他熟悉的圆润甜美的女声,而是一个陌生男人的粗哑嗓音,就像一个男人正躺在她身体里说话。与此同时,刘峥发现她的眼神也与原来大不相同了,那眼神硬邦邦的,看上去极为陌生。
她躺在病床上呆呆地注视着刘峥,然后慢慢低下头,将自己的身体察看了一遍,又伸出手摸着头发和脸,愣怔了片刻,便爆发出一阵粗鲁的笑声,那不折不扣是一个中年男人的笑声,刘峥形容道,就是在小饭店的酒桌前经常能听到的那种肆无忌惮的笑。随后她猛地跳下床,就朝门外冲去,刘峥和一个男医生用尽全身力气都按不住她,最后一针安定剂的威力才迫使她安静下来。
刘峥认为是某个陌生男人的鬼魂侵占了他妻子的身体,他说,他一定是趁着她跳楼的当儿进去的,那栋洋楼已经有些年头了,那只鬼也许在附近徘徊了许多年,终于等到了这次机会——还魂了。
他讲述的时候我一直不置可否地保持着沉默。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于是他直言不讳地问我,王维老师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不信我?
“也不是不信,反正吧,总之……”我琢磨着怎么才能和平地让他把电话挂掉。我去年曾经硬挂过一个中年妇女的电话,结果她接连三天全天候拨打我的电话,接起来里面就跳出她的怒骂。现在的人,脾气都大。
“我听出来了,你一定是不信,这我理解,因为最关键的部分我还没说呢,等我说完了你肯定就信了。”
我握着话筒,愈发发愁了。“我说刘先生……”
“您先听我说。”他完全不让我说话,“我说到哪了?哦,她在医院里闹得厉害,医院也挺不高兴,说其他患者有意见,最好送到精神病院去,我知道她不是精神病,哪有跳楼摔出精神病的?现在医生的话不能听,我就把她接回家,又怕她闹腾,就把她捆在卧室的双人床上,打算找个高人来驱驱邪,可找了好几天也没找到,咱也不知道高人们都隐居在哪,是不是都搬进山里去住了?昨天半夜她更严重了,连喊带叫,不住嘴地骂我,骂得那叫难听,吵着让我放开她,说她要去找一口什么箱子,她62年前藏在了一个地方,必须找回来,还威胁我说如果我不放开他,就杀了我。王维老师你在听吗?”
我说我听着呢。
“她是1977年出生的,我指的是我爱人,她今年32,62年前她还没出生呢,不光她没出生,连她妈妈都没出生,她妈才55呀……”
我没兴趣听他介绍他的岳母,于是打断他:“你就是据此认为她是被鬼附身了?”
“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绝对不像胡说八道……”
他说:“王维老师我真不骗你。要不咱见面说,我找你也没别的想法,你是主持人,认识人多,能不能帮我联系个高人什么的,我知道你是个热心的人,你可一定要帮我。”
我决定去见他当然不是因为他给我戴了高帽,还是他后面的故事吸引了我,尤其是那口箱子。
三
我们约在市府转盘附近的一家咖啡屋见面,一个小时后我们就面对面地坐在了那片墨黑的天花板下面。他看上去不像个妄想症患者,三十出头的模样,穿一件米黄色的休闲服,圆脸,有点木头木脑的,眼睛比一般人大,还有点微凸,说话时喜欢直勾勾地盯着人的眼睛看,倾听时则不住点头,但给人感觉他好像根本没听明白你的意思,点头只不过是种应承和敷衍。
我们聊了一会儿,他只是把电话里那些内容又重复了一遍,增添了一些细节,我特意问到那口箱子,他说那鬼说得含糊,好像说是丢在什么地方的一口井里,只可惜不知道是哪里的井。我抿了口磨铁,说你真就那么肯定他是鬼魂附体?他说绝对是,他妻子前后的变化太大了,一看便知。于是我提出去他家里看看他的妻子,他欣然同意。他家住在东郊后峪的一个旧小区里,正是大风天,到处尘土飞扬,以至于下车后我揉了半天眼睛。楼是上世纪80年代初期的老楼,幽暗的楼道里堆满了杂物,楼梯扶手上覆盖着厚厚一层灰,让人辨别不出它原来的颜色是红还是黑。
他家在六楼,他开门时我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但走进卧室看到他的妻子时,我还是禁不住屏住了呼吸。那还是个女人吗?她穿着一套肮脏的白色睡衣睡裤,披头散发地躺在一架铁床上,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张鼓胀变形了的嘴,嘴角里耷拉出一小块灰黑色的布。她的四肢被几条麻绳分别系在床头床脚,腰腹部则被一条像是绷带的白布条连同床板缠绕在一起,直缠了有十几圈,绑得死死的,透过发丝的空隙,能看到她正翻着眼珠盯着我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