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过得晚,二月中下旬才准放假。
初试成绩也在这几天下来,排名第七,比起只收十个名额的建筑系而言,这个成绩真不算理想。
但凡有人弯道超车,她都得被刷下去。
连织这段时间几乎把专业课翻来覆去好几遍。
临近放假那天,她拿文件给宋亦洲查阅。
公司整体业务在春节放缓,秘书部也没什么可忙的。
宋亦洲低头签字,忽道。
“之前那款茶树味的沐浴露不喜欢?看你好像用了一次就没再用。”
连织愣了半秒,才想起他说的什么。
“对。”她心缩成一个点,不明白他突然这个干嘛。
宋亦洲道:“怎么想起买一款男士沐浴露?”
“超市随便拿的,没看标签。”
这个理由似乎合理。
宋亦洲微扬眉毛,也放过了这一茬。
“春节你待在蓉城?”
连织:“嗯。”
她知道宋亦洲明天的机票回京。
宋亦洲看她几秒,有心想要说什么,譬如她一个人打算怎么过,又或者去哪玩。
但这里是公司,人多口杂。
这姑娘也眼睛明亮,一脸坦然,丝毫不觉得自己过除夕有什么。
宋亦洲便没再问,推过去一个长方形的丝绒盒子。
连织:“什么?”
宋亦洲淡笑道:“新年礼物。”
“宋总...这太贵重了...而且年会那天我也抽到了大奖。”哪怕心里盘算得紧,但面上仍在推诿。
年会那天连织中得三等奖三十万元,哪怕众人都羡慕她运气好。
但连织清楚这里面肯定是宋亦洲的指示。
宋亦洲寻常道:“公司是公司,老板是老板,拿着。”
他话里不容置疑,连织也就没再搞虚与委蛇那套。
“谢谢宋总。”
她正要出门,到门边又转头看他。
“宋总,祝您新年快乐。”
她一笑仿佛有两颗小虎牙,眼眸也亮晶晶的,宋亦洲似乎也被她感染。
他微微一笑道。
“新年快乐。”
出了办公室,连织表情变得凝重。
宋亦洲这人可真不好糊弄,再这么下去她非翻车不可。
**
过年那天,陆野要值班,连织一个人过节也没意思。
她去他单位包饺子,几个老民警连着自己老婆孩子都接来了,在警局过新年。
今年蓉城允许燃放烟花爆竹,天边星星点点炸开姹紫嫣红,是难得的美景。
零点过后,陆野才将连织送回家。
他待会还需要值班,陆野一走,连织就拿出手机翻了张团圆饭的照片。
为防逼真,连织甚至只挑了三四个菜那种。
她立马发了个朋友圈,设置为仅霍尧可见。
通过车子楚这段时间发来的种种消息,连织大概猜测到霍尧车祸的原因是什么是什么。
既然如此,他目前的处境几乎能叫孤立无援,这个时候心理防线最为薄弱,连织当然不可能放过。
....
除夕夜,霍家所有子女都回来。
大夫人刚走不久,亟需要一个由头扫清家里的阴霾,于是往年不归家的霍企山便也和子女们吃了顿团圆饭。
三夫人的几个孩子都回到了身边陪伴,她喜色挂在脸上,几个孩子一番祝贺词,霍企山挨个和他们碰了杯。
“霍睛,明年就要毕业回国了,有什么想要的吗?”
霍睛是最小的女儿,她道:“爸,一家人哪有什么想要的,我只希望能够在公司帮你一把。”
短短一番话,霍企山感慨她终于长大了。
三房这边其乐融融,享天伦之乐,二房就尴尬了,二夫人本来就闷不吭声的,加上她没有个真正的孩子一直没有话语权。
霍尧低眸听着耳边的几个兄弟对他的奉承,嘴角虽弯着,但眼睛里却布满阴沉。
“霍尧。”
霍企山道,“你今年比较坎坷,不过凡事否极泰来,也别太悲观。”
霍尧连奉承一句都懒得,拿酒杯和霍企山碰了碰:“谢谢爸。”
饭后,霍尧在附楼待了阵子。
他本该驱车离开,却再楼下看着那雕花窗户,想着若是孟礼贤还在,哪怕不相认。
他在这世界也终归是有来处的。
霍尧鬼使神差上了躺主楼。
一楼客厅就只有佣人在忙碌,霍尧沿着旋转楼梯直上二楼。
本以为楼上安安静静,路过书房时,里面传来霍企山和三夫人的声音。
透过门缝,霍尧看见霍睛在向霍企山汇报这一年在国外的所学所见,旁边两个儿子不时夸句妹妹真棒。
霍企山平日不苟言笑,但今天是大年夜他严肃刚正的脸上多了一丝温和,不时提点几句。
而三夫人坐在旁边喝着咖啡,时而嘴唇溢笑。
檀香袅袅,灯光暖昧,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以往的霍尧都会推开门,吊儿郎当地问他们在说什么悄悄话。毕竟父亲还是一个父亲,霍尧是真敬重他。
现在他站在门后,深黑色的瞳孔如一口枯井。
霍尧最终去了大夫人的房间。
室内空空,除了一张床几乎全部被烧的烧,丢的丢,似乎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少量的月光从窗户楼进来,满室偌大,却清冷够了,若不仔细辨别,谁也发现不了床上躺着个人。
霍尧定定地望着天花板,眼睛像是干涸的岩石。
都说过年热闹,阖家团圆,如今他才发现身边寂寥透了。
一群狐朋狗友成日消遣,在乎的父亲一夕之间是杀母仇人。
二十六年,他活得虚妄又可笑。
他翻动着手机,看着这些狐朋狗友发来的消息,眼底没有半丝波动。
突然,霍尧目光停留在一张照片上。
是她发在朋友圈的年夜饭,四个菜呢,就她那小鸟胃吃得完吗?
霍尧牵牵唇角,给她拨了个电话。
那头响了好久才接,带着丝不确定。
“霍尧?”
霍尧道:“在干嘛?”
“在洗碗,刚才看春晚忘记这回事了。”她道,“对了,新年快乐啊。”
听筒里的声音清澈而带着笑意,像是一股温暖融进他的耳朵里。
霍尧愣了愣,喉结往下一滑,忍不住勾了下唇。
“嗯,新年快乐。”
“你在干嘛,应该超级热闹吧?”
霍尧不答反问:“今晚做的菜吃完了吗?”
两人话里松快熟稔,像是朋友。
连织道:“没,我起码剩了两个呢?”
霍尧哼笑一声,“就知道你吃不完。”
“吃不完怎么了?”她不服道,“过年就是呀圆圆满满,我还打算做八个菜呢,比如糖醋鲤鱼,猪肚汤....”
除夕夜,霍尧一点都不想和她争,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嘴角始终弯着弧度,像是听在摇篮曲,胸腔里彻骨的冰冷消融了些。
“好吃吗?”
“当然好吃呀。”连织道,“下次有机会的我邀请你——”
霍尧道,“别下次了,择日不如撞日怎么样。”
连织:“?”
霍尧吊儿郎当道,“就今天如何,我还没吃饱。”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