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儿离开之后,沈知鸢看着地上的碎瓷和药汁出神。
她是江南首富沈明轩的幺女,从小金尊玉贵,及笄之后求亲的媒婆更是险些将她家的门槛踏平。
可她却在游湖之时不小心落水,被顾怀安所救,如此英雄救美,加上顾怀安又是君子端方,仪表堂堂,便使的她一见钟情。
那时的顾怀安只不过是家族衰落的寒门书生,靠卖画为生,沈家未曾嫌贫爱富,高调下嫁。
成婚第二日,顾怀安拿着沈知鸢的大半嫁妆进京赴考,沈知鸢则是留在顾家一心照顾这一家人。
上孝婆母,下疼姑妹,主持中馈,靠着自己嫁妆里的那些铺子赚钱养活一家人。
好不容易进士及第,却打听到上面给他安了个八品芝麻小官,要派往偏远小县。
于是沈家趁着任命文件下来之前,出钱出力,为他四处打点,疏通人脉,散尽千金,这才帮他讨了个六品闲职,留任京中。
任命文书一下,顾怀安直接举家搬迁,留下江南一堆烂摊子交给沈知鸢解决。
如此,拖延一月才进京。
到了顾府之后,沈知鸢不慎感染风寒,顾怀安小小六品官,竟然直接求到了秦太医那里,将他请了过来为自己诊病。
世人谁不说顾怀安爱妻情深,赞他一句绝世好夫郎,就连沈知鸢自己也觉得嫁了这世间顶好的男儿,用尽谋划手段为他前程铺路。
可是她的身体,却一日日的虚弱衰败下去……
前世不曾发觉,只以为是自己不适应京城水土,又加上天气转凉,所以才如此,反倒连累夫君为自己担忧。
如今想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恐怕就是顾怀安!
他目的为何?自己除了这顾家幺女的身份便再无其它!
沈知鸢不愿往下细想,她现在只想等着沁儿偷回药渣,拿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沁儿回来了,一进门她就从怀里将帕子包了几层的药渣拿出来。
“小姐,这就是你喝的那汤药的药渣。”
沈知鸢点了点头,“可曾被人看到?”
“没有,周嬷嬷他们都去用晌午饭了。”
沈知鸢再次点头。
“好,将这药渣拿好,咱们出去一趟。”
听到沈知鸢这话,沁儿便问:“要让下人备好马车吗?”
“不用。”沈知鸢拒绝,她现在除了沁儿,谁都信不过!
“咱们自己出去,随便找个借口,不要让人跟上来。”
“是,小姐。”
沁儿应了一声,帮沈知鸢换了外出的衣衫,又披上素色斗篷,主仆二人这才出了门,一路往东市而去,寻了一间医馆。
正值晌午,医馆里没有病人,只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坐在药柜前面。
沁儿将药渣拿出来,放在大夫眼前,又推过去一锭银子,这才开口道:“大夫,请帮忙看看这药渣有无问题。”
大夫抬头看了看,沈知鸢主仆二人都穿着斗篷,兜帽遮住大半张脸,根本看不出相貌。
京城脚下,什么事都有,老大夫在这里待了几十年,早就习惯,所以也不多问,收了钱,自然是按照人家的话去做。
他捡起药渣,仔细看了看,又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道:“人参,白术,茯苓,甘草,当归,陈皮,半夏,白芍,都是养身的药材,用料上乘,方子贵重,一碗汤药恐怕少说也要一两银,只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种药材在里面。”
老大夫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从药渣里扒拉了一下,拿出一小根长条状的药材,又从药柜里拿出一些血红色的模样相似的药材对比了一下,才道:“苗疆酢血藤,无色无味,若不是在药渣里看到,基本不会有人分辨出来,老夫手中的新鲜苗疆酢血藤,剧毒无比,哪怕是姑娘药渣中这种晒干的苗疆酢血藤,也有微量毒素,长期服用,可以慢慢泄尽人体内元气,让人逐渐衰弱,最后不治而亡。并且不会有任何异样,只是气虚而亡的症状。”
这话一出,沁儿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小姐!这……”
沈知鸢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沁儿不要多说,又递了一锭金子过去,“可有解毒之法?”
老大夫收了金子,扭头去药柜里包了几包药回来,“每日一包,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服用,十天大好。”
沁儿收了药,又将药渣收好,语气严肃的道:“既然收了钱财,那今日之事大夫应该知道怎么办。”
“老夫守口如瓶,二位姑娘尽可放心。”
得到回答,沈知鸢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不过临走之前,还是拿了一点新鲜的苗疆酢血藤。
出了医馆,沁儿愤愤不平的开口:“小姐,这肯定就是有人故意害你,咱们回去赶紧告诉姑爷,一定要让他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不,”沈知鸢摇头拒绝了,“沁儿,你觉得谁会想要害我?周嬷嬷是顾家的老人了,她会听从谁的命令?”
沈知鸢这话一出,沁儿脚步立刻顿住,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小姐。
“小姐,你的意思是……”
后面的话,沁儿甚至都没敢说出口,可她眼里的愤恨却犹如实质。
“现在还不确定,既然是周嬷嬷熬的药,那她必定知道一些。”
沈知鸢从拿走那些新鲜苗疆酢血藤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了打算,只等着回去,得个确切的结果。
主仆二人很快就又回了顾家,沈知鸢让沁儿去外院叫了两个从江南跟过来的小厮。
然后屏退了顾怀安安排过来的丫鬟婆子,这才让沁儿去把周嬷嬷叫了过来。
周嬷嬷进门之后,只站在外间,隔着屏风看到内室里沈知鸢斜倚在罗汉榻上,疑惑开口询问
“夫人叫老奴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沈知鸢不说话,只摆了摆手,沁儿便端了一杯水出来,递给周嬷嬷。
“周嬷嬷,我家小姐感念嬷嬷日日熬药辛苦,特意将嬷嬷叫来,是有赏赐的。”
周嬷嬷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屏风内传来沈知鸢轻浅的笑声,“既如此,那周嬷嬷就喝了这杯茶吧。”
随着沈知鸢声音落下,沁儿端着一杯热茶过来,周嬷嬷笑着刚接过来,就看到茶碗中那新鲜血红的苗疆酢血藤,顿时脸色大变。
强压下心中惊惧,周嬷嬷这才开口。
“夫人抬爱,老奴心领了,茶水贵重,老奴实在是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