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开明从公社回到松子园大队,按照上面的指示,在松子园大队开展割资本主义尾巴运动,给民兵连的民兵每人发了一只红袖套,袖套上面印着三个“红卫兵”字样,让大家参加造反闹革命。村里的地主富农全部作为革命的对像,但要把地主拉来斗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好将斗争的对象集中到搞资本主义的村民身上。搞资本主义的都是些会铁匠、木匠、石匠的手艺人,整天不参加生产队劳动,自己在家搞资本主义赚钱。
唐开明把铁匠、木匠、石匠集中起来批斗还不算,把养老母猪的村民也拉出来跟着一起批斗,刚开了一天的批斗大会,突然听到从大黑山林场回家的刘冬生说林志强是国民党特务,在林场当过敌军参谋长,让民兵排长唐云龙带人将林志强抓到大队部,关进大队隔壁的马房内,让狗保跟福保负责看守……
吃饭的时候,林志强接过刘冬生送来的饭刚扒了一口,突然发现饭里有张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有人要枪毙你,快逃!”
林志强看了纸条,突然想起几年前他跟莲儿躲藏在草垛子里的那个晚上,如果不逃走,唐开明肯定会对自己下手,说明唐开明担心自己总有一天会找他报仇,千方百计想除掉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眼下最要紧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林志强假装肚子疼蹲到地上“狗保,狗保”的叫了两声,狗保听到林志强叫自己,走到马房门口,“咋啦?嫌饭不好吃,叫我干啥?”
林志强见狗保来到跟前,装作特别难受的样子,对狗保道:“狗保,我肚子疼,想上厕所。”
狗保见林志强将饭碗放在地上,一大碗饭还全部剩在碗里,掏出钥匙,将木栅栏门打开,只见林志强提起裤子夺门而出,朝着大队部后门的厕所就冲了出去……
林志强刚走,福保走到狗保跟前:“狗保,要不要跟上去盯着,万一他跑了咋办?”
狗保指着地上的碗:“放心,你看,他饭都还没吃,他跑啥?”
林志强从后门出来,爬上一道土坎,顺着后山的山箐,避开有人的村庄和路口,不要命地逃进山里。
福保在马房门口等了半个时晨,不见林志强从厕所出来,背起枪走进厕所,“志强!志强!”地叫了两声,发现厕所里没人,急忙跑回到狗保跟前:“狗保!狗保!快!快追!人不见了!”
狗保跟着福保追到后山山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瘫倒在地上,说道:“福……保……咱追不上了,咋办?”
福保也累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累死我了……我也……跑不动了,别追了,咱回去吧,回去报告大队长,多带些人,分头去追,志强肯定躲在这大山里,他跑不了。”
狗保坐起身来,抬起头来看了看头顶上的乌云,说道:“看这天,今晚肯定得下大雨,天也快黑了,再往前追,咱回家的路都找不着,还是快回吧。”
狗保说完,两人唯恐天黑下来找不到回家的路,起身就连滚带爬地往山下跑……
唐开明为了找到枪毙林志强的理由,先让民兵排长带着一帮人将林志强抓到大队部关押起来,让狗保跟福保负责看守,然后来到苏正洪家,叫唐开兰给狗保跟福保送饭的时候,也给林志强送一碗。待唐开兰将做好的饭装进一只土碗里,走进厨房,对自己的妹子道:“开兰,林志强现在是犯人,我得专门安排人给他送饭。”
唐开明接过唐开兰递过来的饭碗出门,边走边用筷子将饭扒开,将一张写着“有人要枪毙你,快逃”字样的纸条揉成一团,埋到饭里,又来到刘冬生家门口,让刘冬生给林志强送饭。
林志强逃进一片原始森林,黑沉沉的天,晚上肯定会下大雨,他只好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先避避雨再说。
林志强来到一道悬崖下面,他顺着岩石下面寻找避雨的地方,突然发现一块巨石从悬崖间突出出来,岩脚下有一个山洞,他走进山洞,山洞的顶部的巨石下面有好多鸟窝,林志强知道是燕子做的窝,地面的石头上黑呼呼的全是燕子拉的鸟粪。
林志强找了一个最靠里面的地方坐下,地下有很厚的一层灰土,灰土上面散落着一些零星的兔子屎,兔子屎像圆型珍珠,林志强拾起用手一捻就全成粉秣。
狗保跟福保返回到大队部,唐开明回家去了,急急忙忙来到大队长家,唐开明刚从堂屋里出来,见狗保跟福保站到院子里,开口道:“狗保,福保,不好好看着,来这干啥?万一林志强跑了咋办?”
狗保见唐开明披着上衣,两手叉腰站在门口说话,上前一步道:“大队长!不好啦!林志强逃跑啦!”
大队长急道:“咋搞的!你俩是干啥吃的,两个大活人,守个人都守不住,还不敢快给我去追!”
大队长让狗保跟福保去追,狗保只好说道:“大队长,已经追了追不上,能不能多派些人手分头去追,就咱俩,不知上哪去追。”
唐开明抬起手做了几下示意往外走的动作道:“去!去!去!去叫唐云龙安排人,把守好所有路口,我就不信,他会飞到天上去了。”
狗保跟福保按唐开明的吩咐,来到唐云龙家,唐云龙带着全大队的十多个民兵,把守住所有路口,到了下半夜,下了一场大雨,大家只好各自回家睡觉……
林志强躲进山洞里,他不知道往哪逃,如果不逃走,山里啥吃的都没有,他只有往外逃,可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林志强只穿着两件衣服,感觉身上有点冷,他摸了摸自己的衣兜,身上有一盒火柴,他找来好多干柴,在山洞里烧了一堆大火,身上暖和多了。
天还没亮,大雨已经停了,火堆里的火还没熄灭,林志强按他想好的逃跑路线,顺着山箐来到公路边,公路上没有人,他穿过公路,朝着香水湾方向逃走,他要在天亮之前逃到大姐林志萍家藏起来。
林志强来到大姐家门口,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林志萍听到有人敲门,从床上起来拉开房门一看,是弟弟强子站在门口,问道:“强子,天还没亮,你来干啥?是不是又出事了?”
“大姐,进门再说。”
大姐让志强进门在凳子上坐下,又点亮煤油灯,对志强道:“志强发生啥事了,快跟姐说。”
志强见大姐着急,说道:“大姐,其实也没啥,我不是到大黑山林场当伐木工吗,在大黑山林场,白天干活,晚上就觉得无聊,我会拉二胡,有个李老师,是个右派,叫李继润,会吹笛子,大伙让我跟李老师排练节目,让我演刁德一,刁德一是国民党特务,敌军参谋长,回到村里被唐开明知道了,就说我是国民党特务,敌军参谋长,把我抓起来,还说要枪毙我,我就逃了出来。”
志强说完,大姐气愤道:“真是荒唐,看来唐开明是不想放过咱,把爹逼死不算,还不放过你,这帐迟早得算,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躲一躲,要不这样,躲进牛厩房里,他们找不到。”
林志萍刚要带着志强出门,突然想起志强头天晚上可能没有吃饭,问道:“饿了吧?是不是昨晚饭都没吃?”
“只顾逃命,哪顾得上吃。”
林志萍看着弟弟那可怜的样子,眼泪都流了下来,忙着将火塘里的火扒开,烧火给志强做了一碗鸡蛋炒饭……
林志强担心天一亮唐开明派出的民兵就会找到香水湾,他吃完大姐做的蛋炒饭,趁天没亮明就来到姐夫李旺才新建盖的牛厩房门口,牛厩房是土墙屋子,没有窗户,看不清有六头黄牛躺在里面。林志强取下两块门档,从门洞翻爬进屋,藏在一头老牛傍边的墙角处。
林志强在牛厩房里躲了三天,唐开明派来的民兵到牛厩房搜查过三次,每次来到牛厩房门口,都站在门口往里搜巡未发现有人,只好骂着离开了。
林志强用手将墙角的粪草扒开,抱了些干净的稻草垫在地上,唐云龙带着民兵来到门口搜巡的时候,他就将身子倦缩起来,在身上盖些粪草,很难被人发现。
林志强的姐夫在香水湾也是民兵排长,知道妻子林志萍将志强藏在牛厩房内,白天到公社参加了一天的批判大会,回到家刚吃过饭就见萍儿要给志强送饭,对志萍道:“萍儿,让志强老藏在牛厩房内也不是办法,我也是民兵排长,我有个办法能让志强光明正大地回到松子园大队,不知道萍儿是否同意。”
林志萍端起一碗饭刚要出门,听了李旺才的话问道:“唐云龙正想把志强抓回去枪毙,你有啥办法能让他光明正大的回去?”
李旺才见妻子着急,说道:“萍儿,今天我参加了公社批斗大会,造反派们把几个右派分子抓来批斗,乡长秘书包石保突然拿出一份文件,宣布停止武斗,两个造反派把捆在老乡长唐东方身上的绳子解了下来,我想去找包石保,让包石保也到松子园大队制止武斗,志强也就不会被枪毙了。”
李旺才按计划带着三个民兵,将林志强押送到松子园大队,唐开明立即下令将林志强关押起来,又让唐云龙增派人手严加看管,准备第二天下午召开批斗大会,批斗完后执行枪毙。
次日下午,林志强被带到批斗大会现场接受批斗,大队长唐开明刚宣布完林志强的罪行,民兵排长唐云经带着狗保和福保正要将林志强押出会场,乡长秘书包石保突然出现在现场,走到大队长唐开明跟前对唐开明道:“唐叔,这是上面下发的红头文件,我来给大家传达宣读一下。”
包石保当着大家的面宣读上面关于停止武斗的红头文件,文件宣读完后,接着宣布林志强是“国民党特务,敌军参谋长”是随意捏造的罪行,没有依据,宣布林志强无罪,民兵排长唐云龙只好让狗保跟福保给林志强松绑,将林志强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