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残留在空气中的火药味唤醒了震惊中的派吞·吉拉那,这还是他拿到枪以后第一次开枪。
接下来该怎么办?派吞·吉拉那问他自己,他又环顾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下来的月光让周围显得十分恐怖。
派吞·吉拉那后知后觉地才想起来,他是合艾市警察局的警员,和警长素察·阿南塔拉到农场小镇办案。
什么案子来着?是有人被杀了吗?还是绑架案?又或者有人被挟持?哦,这些都是事实,是一个案子里的事实。
派吞·吉拉那感觉有些眩晕地往前走,他想去扶眼前的那棵树,结果摸了个空,脚下一趔趄单腿跪在了地上。
在黑暗中,生长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树木的味道格外清晰,里面还掺杂着稻谷收割后稻草的清香味。
“呃,咳咳……哇哇……”
等再回过神来,派吞·吉拉那发现自己正摇晃着身体,一低头才注意到躺在怀里的孩子。
是个眼睛大大的漂亮的孩子,她张开小手在空气里抓拿着什么,圆乎乎的小脸儿上有一滴血。
脚边有一个死人,男性,在面部偏左眉心的地方有一个正在出血的伤口,他的嘴角还在抽搐,但只是面部神经最后的反射。
派吞·吉拉那抱着孩子向后退,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另外两个仰面倒下的身影,那是……
“嘟……嘟……”
“素察·阿南塔拉,哪位?”
“……”
“喂?是哪位打电话过来?”
“警……警长,报告警长,是警员派吞·吉拉那打电话过来。”
“你们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
“你打电话过来是出什么事了还是需要支援?”
“是出事了,这里也需要支援,需要很多很多的支援。”
“派吞·吉拉那警员!!振作起来,清楚地告诉我支援该怎么找到你们的位置。”
“红色的毛线,从塔纳康和英的农场出发,跟着一路的红色毛线标记就能找到我们当前的位置。”
“派吞·吉拉那警员,现场开过枪了是吗?不用害怕,身为警员这是你必须经历的。”
“是,警长。我开枪击中了犯罪嫌疑人,被绑架的孩子安全,阿赞……阿赞山浮和车侦探不幸遇难。”
“……保护好自己和孩子,我会带领其他人立刻赶往现场。”
“是,警长。”
不知道等了多久,派吞·吉拉那机械地摇晃着怀里的孩子,天空已经再次明亮起来了。
成列的警车闪烁着警戒灯出现在地平线上,噪音一般的刹车声让派吞·吉拉那连忙捂住怀中孩子的耳朵。
从其中一辆车上下来了孩子的母亲,她摔倒又迅速爬起来,第一个跑到派吞·吉拉那面前,小心翼翼地接过去孩子。
黑色的裹尸袋把地上的尸体包裹起来,流淌在野草绿叶上的血液还是一股铁生锈的味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派吞·吉拉那已经被闪光灯包围了,不停地有人提示他看这里看那里。
接受采访的是素察·阿南塔拉警长,说起为救被绑架的孩子而牺牲的两位跨国侦探,几乎是声泪俱下。
两位侦探都是孤身一人,葬礼交由他们的一位朋友办理,火化后全都安葬在一处公共墓地。
派吞·吉拉那精神状态不假,得到了两个月的强制性休假,于是跑到公共墓地做起了清扫卫生的志愿者。
“派吞居士。”
“帕阿赞巴裕。”
派吞·吉拉那把扫帚抱进怀里行礼,和他讲话的是寺庙里的阿赞,是他在阿赞山浮的墓碑前认识的。
互相打招呼以后俩人就分开了,派吞·吉拉那要去帮助清理一些墓碑前腐烂的水果和枯萎的鲜花,帕阿赞巴裕要去阿赞山浮的墓碑前静坐。
大概总是人来人往的,难得有一上午到公共墓地来的祭拜的人不多,派吞·吉拉那打扫完也去了阿赞山浮的墓碑那里。
“派吞居士也有问题要问车黎居士吗?”帕阿赞巴裕睁开眼,那位小朋友正学着他的样子在旁边的墓碑前打座。
派吞·吉拉那尴尬地低下头看了看盘起来的膝盖,“也不是,我只是好奇帕阿赞巴裕这样坐着能感觉到什么。”
“风。”
“什么?”
“只要静下心来,阿赞山浮的墓碑前可以感受到风。”
派吞·吉拉那抬头望了一眼树梢,树叶没有动,这会儿没有风吹过来。
“哦。”
“派吞居士没听明白。”
“帕阿赞巴裕说风。”
“哈哈哈,有时间派吞居士像我这样静坐一下就明白了。”
帕阿赞巴裕向眼前的墓碑道谢着起身,派吞·吉拉那也跟着站起来。
“帕阿赞巴裕准备走了。”
“是。派吞居士,你也有问题想请教过世的人。”
“嗯?帕阿赞巴裕是说阿赞山浮?”
“留在这里必然是有原因的,就像我每日一定来就是因为我的问题迟迟没有得到答案。”
“那么帕阿赞巴裕今天得到答案了吗?”
“得到了。”
“但是……这里只有墓碑?”
“还有风,答案就在风里。”
派吞·吉拉那再次抬头看向头顶的树,他没有看到树叶晃动,这会儿没有风。
下午的时候,到公共墓地祭拜的人又重新多了起来,新鲜的贡品暂时不需要收走,派吞·吉拉那在墓园里转悠着又走到了阿赞山浮的墓碑前,有人正在这里祭拜。
“啊,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派吞·吉拉那警员,你最近也还好吗?”
“无差一身轻,连睡眠质量都直线上升。”
“我听素察叔叔说了,两个月的假期对吗?好好休息一下也是应该的。”
“呵呵,那个行李箱是?”
“派吞·吉拉那警官还不知道,我要移民去国外了,今天的飞机,临走之前来向这两位朋友告别。”
“移居吗?可你不是……”
“因为发生了许多事,想搬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也许会再找到一些新的朋友。”
“什么时候的飞机?”
“这就该走了。”
“那么,路先生,祝你旅途愉快。”
“谢谢。”
风,‘呼’地吹了一下派吞·吉拉那的头发,他又抬头去看树,树叶没有动,但他确实感觉到了一阵风。
那个拉着行李箱的身影越走越远,很快就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派吞·吉拉那脑海中忽然出现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这个人真的就是那位路有路先生吗?
他被自己突破天际的脑洞吓了一大跳,肯定是他胡思乱想太多了才有这样的念头,不说别的,如果真的是这样,第一个发现的也不会是他啊。
有那么多人和他们认识来着,不说他们的父母,帕阿赞巴裕、素察·阿南塔拉肯定是能分辨出来的呀,没必要搞替身这种把戏嘛。
“哗啦啦”的树叶摇摆声让派吞·吉拉那又抬头看向树叶,静悄悄的仿佛是一场幻听,脚下不由得地往后退,左脚绊右脚地坐在了阿赞山浮的墓碑前。
虽然有些迟疑,但派吞·吉拉那还是小心翼翼地闭上了眼睛,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就在他长出一口气准备睁开眼睛的时候,变化发生了。
最先接收到信号的感官是鼻子,越来越浓郁的是那天漫山遍野的稻草的清香味,然后是树木的味道。
搭在膝盖上的手背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但一把手拿开那种感觉就消失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又搭会膝盖上,那种寒冷蚂蚁一样爬手臂。
眼前有一道光,确切地来说又不是一道光,只是合上的眼皮察觉到了明暗的变化,这对派吞·吉拉那来说是特殊的一幕,是他记忆深处存在的一幕。
但是为什么会感受到这些,哪里不对劲吗?是他当时忽略了什么吗?再想,再仔细想想。
背上的肌肉紧接着回忆起那天倒在地上的触感,反面生有倒刺的野草正好垂在他的耳边,衣服外面似乎有虫子在逃跑。
一只蟋蟀跳到了他的脑门儿上,一时高兴把那里当做舞台大声歌唱起来,草丛里的蚊子也很高兴地围着他嗡嗡叫。
有什么没有想起来吗?有个声音在他脑海深处蠢蠢欲动,想想,再好好想想。
对了,是那个时候,浑身上下忽然颤抖了一下,不是地震,不是睡梦中的抽搐,是有什么推了一下昏迷中的我。
“呼呼”的风声在派吞·吉拉那耳边经过,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还没回忆起来的事实。
为什么风声还在重复,那天我所记得的一切就只有这些了,派吞·吉拉那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他的身体一动不动。
发生了什么?还有什么是我没有想起来的吗?派吞·吉拉那开始大喊大叫,回答他的依旧是那单调的“呼呼”风声。
等等……等等,我记忆中的风声是和那些雾在一起,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到那些雾的存在?!
有一段时间我是晕倒在地上的,阿赞山浮和车侦探并没有选择带上我,他们两个离开后冰冷的雾就没有了,那么风也就跟着离开了……
再等等,千万不要有人这个时候来打扰我,当时是野外起风了吗?不对,带倒刺的草在我左边耳朵上,风经过的时候它没有动。
不是起风了,是有一阵风从我身边经过,或者说……派吞·吉拉那目光如炬地睁开双眼,是有人经过我身边,一个本不该出现在现场的人。
“呼呼”的风声终于彻底唤醒了派吞·吉拉那心中被大脑隐藏到最深处的事实,那天凌晨,那场对峙,那一声响彻云霄的哀鸣。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