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
大概是三个小时后,那个叫杜姆的孩子忽然一个人出现在露台上,塔拉拉没有从屋内跟出来。
“塔拉拉呢?”山浮这才惊觉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塔拉拉那狂放的笑声了。
“躲猫猫,轮到她去藏起来了。”
“你不去找她?”
“我保证了她不会打扰到我们。”
“她还在这个院子里?”
“你要去找她吗?”
“……你说了想跟我谈谈,我留下,让我的朋友去找,塔拉拉还是个小孩子。”
“也许是,”杜姆扭过头告诉另外一个人,“她在厨房旁边储存室的空箱子里,她藏的不错。”
“不过还是被你发现了。”山浮示意车黎赶快去找,一个空箱子绝对不是躲猫猫的好地方。
一大一小两个人面对面地坐下来,明亮的白昼就要离开了,高脚楼下已经弥漫出黑暗,晶莹的光线正被落日收回。
“阿姨知道我们是谁,对吗?”
“杜姆和德昂?”
“妈妈说她来找我们了,妈妈她……去世了是吗?”
“……”
“杜姆·沙旺查泥达,德昂·沙旺查泥达。”
“你们真的是那对双胞胎……”
“阿姨为什么要帮助妈妈来找我们?哥哥说的没错,我们并不要妈妈。”
“哥哥?”
“柴亚普鲁克·阿庇·拉胡尔,杜姆和德昂的哥哥,是抚养我们长大的人。”
“他不是!!杜姆,你和德昂是沙旺查泥达夫妇的孩子,那个人不是在抚养你们!!”
杜姆情绪稳定地垂下眼眸,很快又坚定地看过来,脑海中的想法不容置疑,也不允许被别人改变。
“血缘关系上,是的,柴亚普鲁克哥哥和杜姆、德昂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养育责任上,柴亚普鲁克哥哥才是真正抚养我们的人。”
“柴亚普鲁克……”
“阿姨,既然你相信别人讲给你听的故事,那么也应该相信当事人亲口说出来的故事。”
“……你们是自愿跟他离开的?”
“是,房子出现了漏洞,没有办法再保护我们的安全,柴亚普鲁克哥哥要带我们去更安全的地方生活。”
“那么爸爸妈妈该怎么办?”
“沙旺查泥达夫妇如果能够安心留在房子里,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你……理解去世的意义吗?”
“幸运去世的时候是杜姆和德昂亲手把它埋进的泥土里,柴亚普鲁克哥哥说我们不需要担心,很快幸运就会再找到我们。”
“死亡是不可逆的生命状态,没有心跳,没有呼吸,血肉会腐蚀,灵魂会湮灭,生命和生命的告别便是再也没有相聚。”
“……是这样吗?那就这样吧,柴亚普鲁克哥哥和杜姆、德昂还在一起。”
脚下踩踏木板的声音吸引了高脚楼露台上的一个身影回头,满脸泪痕的塔拉拉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无声地抽泣着。
因为要对一个孩子愤怒而让自己有些心情烦躁,但又因为这个孩子做了什么而压制不住内心不断翻涌的愤怒。
“箱子上了锁。”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露台上的两个人也都听到了,因为街道上很安静,因为乡野间也很安静。
山浮再转过头的时候不禁唉声叹气起来,对于柴亚普鲁克·阿庇·拉胡尔教育双胞胎的方式深感哀怨。
“杜姆,我不是一直在听你说吗?”
“我知道,不过有时候这样做会比较稳妥。”
“是因为一直都没有出现的德昂?”
“阿姨之前在塔拉拉午睡的时候和谁通了电话?”
“我的一位朋友。”
“请再说详细一点。”
“那位朋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请他代办的事情——查一下Ban Ban村同帕拉婆婆的双胞胎外孙。”
“果然是这样的,初次见面的时候阿姨就注意到了我们。”
“因为是双胞胎嘛。”
那双肤色略有些惨淡的小手轻轻颤抖起来,稚嫩的皮肤上也随之盛开出一朵娇艳的红花。
“杜姆,你让德昂去哪儿了?”
“去找柴亚普鲁克哥哥。”
“然后呢?”
“……阿姨你不明白,你和叔叔的出现会危害到我们的家,杜姆和德昂有责任守护家的安全。”
“为什么你没有跟着德昂一起走?你们有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要到同帕拉婆婆回来做晚饭才会有人发现你们失踪。”
“就像阿姨刚刚提起的,双胞胎在一起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去一个人是最不起眼的。”
“如果柴亚普鲁克和德昂一走了之呢?”
“家依然是完整的,阿姨,你会伤害杜姆吗?”
“……不会。”
“可是杜姆不怕伤害自己,这能让柴亚普鲁克哥哥和德昂带上新家人走的更远。”
难以抑制的惊悚爬上山浮的后背,怎么可以这样!!原来是为了那个才出生不久的孩子!!怪不得柴亚普鲁克要留在那个家里!!
手机?!手机在哪儿?!开始谈话之前明明就在眼前。缇达!!那个乖巧的孩子叫缇达!!她被恶魔一样的人选中了!!
“阿姨!”杜姆伸直了细长的脖颈,“你刚刚说过不会伤害杜姆。”
“缇达……”山浮看见她的手机正躺在杜姆面前。
“我喜欢这个名字,德昂也喜欢,柴亚普鲁克哥哥也喜欢。”
“……所以,缇达还是你们共同选中的?”
“是缇达在黑夜中用哭声选择了我们,我们没有理由不带她离开。”
“杜姆,”山浮的眼中出现了异样的光芒,“你要记得你是爸爸妈妈的孩子!!”
那个一脸坦然地威胁着山浮的孩子露出一丝惊讶,微微张开的嘴唇正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
“杜姆,记住你们的名字,你是杜姆·沙旺查泥达,和你在一起的是德昂·沙旺查泥达。”
“杜姆,看清楚我们的样子,我是妈妈,那个是爸爸,不要忘记我们。”
“杜姆,无论最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一定要记住,爸爸妈妈是爱你的。”
“杜姆,幸运是自己跑到家里来保护你和德昂的精灵,不要伤害它,如果你不再需要它,那就赶走它。”
“杜姆,妈妈体内只孕育出了你和德昂一共两个小生命,你们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对方。”
“杜姆……”
“啊!!”
戛然而止的尖叫声让奔跑中的人险些摔下楼梯,全力奔向露台,忘记了接下来该呼吸还是心跳。
“车黎,”山浮笑着回过身,“你来的还真不及时,塔拉拉呢?”
“已经交给了她妈妈,你怎么样?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看。”
“啊,没关系,只是更白了一些而已,现在要打电话给素察·阿南塔拉警官,终于找到嫌疑人了。”
山浮把怀里的杜姆轻轻放下,寒冷让这个孩子一瞬间昏迷了过去,至少两三个小时内是不会醒过来的。
“啊!”
指甲修剪整齐的指尖犹如触电一般从山浮的肩膀上弹开,发出急促惨叫的是想要扶她起来的车黎。
“忘记告诉你了,”山浮找到手机解开屏幕,“我用自己做山风送走了杜姆和德昂的爸爸妈妈,这股寒冷还要再持续两三个小时哦。”
“这样的话会对你有伤害吗?”车黎抬起有些发麻的胳膊,仅仅只是那么碰了一下,凸起的指肚上似乎有了轻微冻伤。
“不是很清楚啊,之前又没有这样做过,我也是才发现,原来问香师的身体也可以承载为山风烛。”
山浮有些像是在喃喃自语,她握紧手机从杜姆身边走开,只是让这个孩子放松下来就够了,没必要过多伤害。
掉在地上的明亮的水果刀被车黎拿开,防止再被用心不良的人捡回去,虽然还要等两三个小时才会醒过来。
村子里的黑暗逐渐被亮起的灯火驱散,先是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呼喊,然后有更多的声音和它凝聚在了一起。
侬蓝抱着塔拉拉从邻居奶奶的房子里走出来,为数不多的村子里的人已经被同帕拉婆婆叫喊声吸引了过去。
侬蓝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人群中央的同帕拉婆婆情绪激动地指着房子的方向。
家里的灯一盏也没有打开,但是借着清晰的月光可以看见坐在露台上的人,推开栅栏门的声音惊动了他们。
“哦,是侬蓝姐回来了吗?”其中一个人站起来问。
“是我们。”侬蓝拉着塔拉拉的小手走到了院子里。
“是同帕拉婆婆要找过来了吗?”说话的人未卜先知地望向热闹传来的方向。
“村子里的人都出来了。”
“真是抱歉啊侬蓝姐,这件事情过后恐怕你们就得搬去城镇那边住了。”
“别这样说,你们救了塔拉拉,她是我最后的亲人,我承受不了失去她。”
这种氛围凝重的时刻侬蓝低下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周围的空气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下子变冷了。
叽叽喳喳的人群忽然也安静了下来,闪烁着红色警示灯的地方警察局的警车正飞速驶过陷入寂静的田野。
唯一穿行过村子的街道迎来了并不多见的车辆,仿佛是一种预兆,担忧的人群也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双方很快在一户人家的房子面前相会,汽车的轰鸣声沉稳下来,房子的露台上亮起了第一盏灯。
“请问哪位是同帕拉婆婆?”车上下来的年轻警察这样问。
几乎落在人群最后的同帕拉婆婆又被人推到了人群最前方。
“啊!您就是同帕拉婆婆啊,”年轻警察走上前一把搀扶住老人家,“那咱们进去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