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9年落成的自由贸易区，最吸引人的是其中的亚洲文化村，里面又切割成恐龙公园、牛仔小镇、未来城、白庙、象神庙等不同的主题园区。
途径这里的泛亚高铁带来了源源不断的客流，又因为是免税贸易区，很快这里的交易市场就成为周边五个国家人群聚集最多的地方。
庞大的人群自然会带来各种各样的安全问题，地下市场也随之而来，就算是有联合治安处的管理，依然无法完全消除违禁品交易等危险的存在。
“阿赞真应该去清莱看看，”路有学着山浮的样子双手合十俯身拜眼前的建筑，“那里的白庙才真的是让人惊艳。”
“我去过，”山浮用指尖抵住额头，忽然改口开始说中文，“被人跟踪过吗？”
路有抵着指尖的脑袋一愣，偏转过来盯着突然跟他讲中文的人，“什么？”
“那就做好准备吧。”山浮直起身分开双手，“跟踪的人出现了，在你右后方4点钟方向。”
路有低头弯腰拜白庙，趁此机会扫了一眼山浮所说的方向，视线范围里有不少游客，看起来好像每个人都有嫌疑。
“我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你是鱼饵，就怕鱼儿不上钩，上钩了就是好事。”
“哪个？”
“男性，二十岁出头，绿色花衬衫，浅蓝色牛仔短裤，棕色运动鞋。”
“怎么发现的？”
“你以为我频繁去厕所是为了什么？今天出门前我可是一口水都没喝。”
“谢谢。”
“怎么着也得对的起你付给我们的酬劳，况且……尾款还没结。”
“嗤……哈哈哈！！”
一旁的帕阿赞巴裕挑挑眉也跟着笑起来，只有加里完全听不懂中文，看着他们笑作一团，自己觉得没意思，便高举着手机拍照去了。
但这座白庙一眼就能望尽，也没有多少可以收进镜头里的画面，相较于清莱那座真正的白庙这里还是逊色了不少。
太阳开始一点点爬高，四处散落的游人都撑开了遮阳伞，又或者穿戴好了防晒衣防晒帽。
“离开这里。”佩拉（Perla）堵住厕所隔间的门，语气生硬地威胁刚刚进去的女人。
“我们为什么不当面谈谈？”对方的泰语可比她的中文说的流畅。
“没什么好谈的，”佩拉说回她熟知的语言，“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不大可能，我们是来救人的。”
“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在自由贸易区你要么得有钱，要么得有人。”
“我们要是报警呢？”
“你知道在这个国家每天有多少人被当成货物转卖吗？”
“几百几千还是几万？我们要找的人只有一个。”
“规则不是这么玩儿的，那道看不见的交易链不会因为你们断开，反倒是你们会因为这一行为而受到惩罚。”
“你究竟是想帮忙还是想恐吓我们？”
“都不是，身为维护者我只是不希望你们扰乱市场，朋友嘛，还会有新的。”
“多谢你的‘好意’，我们不可能走，我不介意和灰色打交道，他（她）们知道我。”
“……名字？”
“暖。”
“暖？”
“这么看来你不是特殊一级的人，去问问管理员，这个名字有人知道。”
佩拉按下了录音暂停键，维护者无法自主做决定，她要把所有的消息都上报给管理员。
门板后的那个女人带给了她意想不到的惊喜，一个懂得灰色的特殊一级影响力在管理员之上。
正是那些人把地下暗网称为灰色，他（她）们有权利追杀管理员，有能力更换区域维护者。
就像生命构成了明媚世界，人类构筑了灰色，既然无法清除，相应的就会出现掌权者。
“你怎么会知道？”佩拉向后退，留出空间好让门里的人出来。
那扇薄薄的隔板依旧紧闭，门外的人看不见门里的人，门里的人也看不见门外的人。
“这好像不是你该问的，你把这里称为市场，它不过是藏在灰色之下的泥泞，虽然存在但不应该。”
“就像你知道的灰色，这种情况根本没办法剔除，我们就是痛苦，痛苦就是我们。”
“你以为灰色是什么？”
“一个充满暴力的真假缠绕世界。”
“不对。”
“那是什么？”
“绝望。”
有那么一刻佩拉真的明白了，她每时每刻不是绝望的，每分每秒不是绝望的，绝望的她只能挣扎着活下去。
但这个念头很快沉沦下去，比她那略显紧张的呼吸还要快，她没有再打开录音笔，而是把它放回裤子口袋里。
“你真的该离开，其他人不会让你带走你们要找的人。”
“比如？”
“拉胡尔（Rahul），他从那条线上分一杯羹，我看到他的人已经在跟着你。”
“那是拉胡尔的人？”
“我们都说拉胡尔吃过人，谁知道真的假的，但还没有人不怕他。”
“苍蝇趴在腐肉上就以为自己是秃鹫，我们要活在现实里。”
“……你不会再见到我。”
“希望如此。”
佩拉的世界再次封闭，她不属于真实的社会，也不属于灰色，她是幽灵，游荡在需要她的时刻，直至真正死去。
加里走到距离女士厕所门口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一个打扮夸张的女人正要从里面出来。
他几乎是立刻拿出手机放在耳边，拨出一个并不存在的通话，因为尴尬他还用另外一只手挠了下鼻子。
“我的电话是09XXXXXXX，下次再找我可以给我打电话。”山浮把外套脱下来拿在手里，厕所里的味道有些感人。
加里手忙脚乱地把号码输入手机，呼叫的铃声欢快地从山浮外套的口袋里响起。
“那……那是我的电话。”
“他们人呢？”
“正在一家泰式虾汤餐厅前面等座，吃饭的人太多了，看起来要等好久。”
“过去看看，要是不好吃咱们就换一家。”
“这边走。”
山浮和加里出现的时候正好空出来一张四人桌，在一扇窗户旁边，一抬眼还能看见绕着白庙生长的蓬松的菩提树。
这家店的特色菜是酸辣虾汤，凡是落座的人几乎都点了这一道菜，使得空气里几乎闻不到其他菜品的味道。
桌面上的拾金糕是饭后甜点，配着冰块满满的两杯柠檬茶和两杯柚子茶，在火热的天气里惬意十足。
晚些时候，等天气开始变得凉爽起来，众人才从各自的房间里钻出来，在偌大的主题园区闲逛起来。
临时搭建起来的舞台上正在表演节目，一张门型展架上的海报详细介绍着节目内容——哈奴曼斗苏罗娑。
这是一种融合舞蹈、音乐、诗歌、绘画、武术和皮影等的表演形式——孔剧。哈奴曼是猴王，苏罗娑是恶魔。
他们找地方坐了下来，像其他人一样，酒店的服务生立刻送来加冰的柠檬水和一份千层糯米糕。
“白天的时候你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路有指的是午饭前的那个小插曲。
“嗯，你们如果需要外出的话尽量不要一个人，稍微有点麻烦。”山浮同时也提醒加里和帕阿赞巴裕。
“这么快就被找上我们了？！”帕阿赞巴裕去拿水杯的手又缩了回去。
“是那个女人？”加里立刻追问。
“什么女人？”路有疑惑。
“哪个女人？”山浮反问。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杯子里的冰块发出‘咯噔’一声，一连串的气泡从玻璃底部升腾而起。
“早就有人在跟踪我们，”山浮挥挥手示意大家别那么紧张，“一进亚洲文化村就有，都是男人。”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们？”加里咬着牙很生气，“班锺哥有交待，我是负责来保护你们的。”
山浮差点儿没笑出声，“首先，你搞错了重点。你来，只是来帮忙的，这里没有人需要你保护。”
“路先生……”
“真实的情况是，有危险的人不在这儿，”路有打断这个急躁年轻人的发言，“一直以来重点都不是我。”
“没道理……”
“就是这样，”帕阿赞巴裕也出来讲话，“我们要做的是争取时间，在这种奇怪的情况下，没人会有危险。”
“就算有人找上了我们又怎么样？”山浮俏皮地眨眼，“投鼠忌器，我们还可以向联合治安处求救。”
“所以……不会有人对路先生下手？”加里被这三个人弄糊涂了，所以这真的只是一场自驾游？？
山浮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群，“至少现在不会有，安心欣赏表演吧，危险来临的时候，你会感知到的。”
他们仨倒是气定神闲地往座位上一靠，目不转睛地继续欣赏舞台上的故事。
加里挠了挠头，抓起一杯柠檬茶喝下去半杯，原本简单的事让他想不明白了。
挤过人群，在角落的昏暗中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手指敲动键盘正在输入消息。
——还没有离开的打算，今晚还是住在货柜酒店，没有之外的人跟目标接触。下一步怎么办？
——等。
反射在衬衫上的微光在手机翻转之后消失，熄灭屏幕放回短裤口袋，在方便观察的地方坐下来。
舞台上哈奴曼正跟苏罗娑缠斗，台下的观众心情也越发紧张，看过剧目的人都知道，胜利的一定不会是苏罗娑。
在深夜里追逐的不只是台上的猴王与恶魔，还有现实世界中的死亡与救赎，天空上的月亮都看见了，它也惊心动魄地等待着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