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宛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持续多久了?好像也就是这一段的时间。
听说生孩子会很痛很痛,具体是个什么样的痛法她不知道,可也很快就会知道了,左不过是这个月的事情。
她一惯的胆小怕痛,也知道生孩子是要经过这一遭的,只是心理上知道是一回事,经历的时候又是一回事了。
可能她是真的矫情吧,刚想说话,只还未说出口眼泪便忽的掉了下来。
李彻安静的看着她,眼睛里闪过她不知名的情绪,里面或许有那么一些愧疚怜惜。
他大抵有好几日没有好好睡觉了,眼睛微微泛红,身上的衣服还好好穿着,看起来像是一夜未睡,竟批改奏折到现在?
唐宛被他搂进怀里,宽厚的手掌紧紧压着她的肩背,被他抱的那么紧,他怀里又是那么温暖,整张脸都压在他的胸膛上,闷热压迫。心里却像是打开了一个缺口,眼泪就跟止不住一样,哗啦啦往下流,将男人胸前的衣襟打湿。
布料湿润,他可能也感受到了吧,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声音是如此的平静,却听得她想要流泪。
他说:“宛宛,我自小在宫中长大,见过不少怀孕的妃子,也知道怀孕很辛苦。即使这样,即使知道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不想生下他,却还是执意叫你生下来。你心里也许对我有怨怼,有不满,我也通通接受,谁叫我强迫你留在这里,为我生儿育女,忍受孤寂。”
唐宛很想开口纠正他,孩子的生父不一定是你的,不必这样殷勤将这份责任揽到自己身份。只是大抵是等这样的话等了太久,没有一句对不起,眼泪却仍然像水儿一样往下流,竟哭得哽咽起来。
大抵人都是需要认同感的,这么久以来,也许她的潜意识里一直都在默默等待着,所以当他仅仅是以如此轻松的语气娓娓道来时,还是会忍不住哽咽动容,胸口仿佛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心里又是酸胀又是柔软。
原来他一直都是知道,对她的压迫,对她的剥削,也知道对不起她,只是这个时候才肯说出来。
“你知道的,因为皇帝的身份,我注定是要很多皇子皇女的,尤其是对皇家来说,开枝散叶尤为重要。以前对于这些,我一向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只是若是你能为我多生几个孩子,好像也是一件可以期待的事情。”
“如果不是你的身体不允许,两次落水,又没有好好将养,到底是落下一些病根。孕期又是那么的难受,叫我看在眼里,终究是不忍心让你再忍受这份痛苦。只是像今日这样半夜惊醒的事情,今日若不是叫我撞见,不知你瞒了我多少,又要瞒我多久?”
他轻轻叹息一声,将她抱得越发的紧了,声音里透露出微微疲惫,话里的落寞也遮掩不住:“终究是不忍心的。你心中害怕,我又何曾不知,我也不贪心,一个就够了。宫中寂寞,我知道你不想留在这里,等生下这个孩子,你想去哪里,想出宫去,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还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待着就成。”
唐宛被他抱在怀里,还是那么温暖,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她却越来越清醒。
清冷的月光从窗子里钻进来,慢慢爬上她的身体,男人胸膛宽厚温暖,她心里却微微发冷,以至于轻轻发起抖来。
他的话是那样的真诚,叫人忍不住想要相信,只心里却十分明白,他说的这些都是骗她的,不过是安抚她,叫她安心生下这个孩子罢了。
帝王心,她微微寒战,堪夺人心如此,明知道她想要的不过这些,却还是拿过来骗自己。
出宫去……一个就够了?
在她怀上这个孩子,尚且懵懂惊惶的时候,他就存了这个想法,多生几个?生几个才会够呢,真的会够吗?
贪心不足蛇吞象,当初那样轻易就叫她生下来,在不确定孩子是否是他的时候,就已是如此。
孩子生下来后呢,接踵而至的只会是更多的麻烦。那时候的事情,她能做主的又能有几件呢?如今又是这样轻飘飘一句承诺,又如何肯叫她相信。
她闭了闭眼睛,只觉心中一片荒凉,又觉得自己可笑。他不过是随口说出来的几句话,就叫她又哭又笑,情绪激动如此。便是说出来了又如何,大象始终存在房间里,如此巨大,并不会因为你的发现而消失。
“真的吗?”她摇摇头,声音轻的仿佛江上飘渺的水雾:“你说的这些话莫不是在哄骗我?”
李彻见女人一脸的泪水,并不十分相信自己的话,身子也叫哭的微微发抖。
他伸手抚住她的肩膀,将她脸上的泪水一并轻柔拭去,只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女人微低着颈子,发髻叫蹭的微微凌乱,一两缕青丝从额发中垂落下来,挡在脸颊两侧,一呼一吸间,便随着气息微微浮动。
须臾,似无力再支撑下去,微微往前靠在他的肩膀上。
唐宛轻轻靠在他的怀里,眼眸微垂,盯着男人衣袍上的金丝云绣微微出神,心中却十分清醒,清醒到心脏微微疼痛。若是太过顺从,反而有怀疑的嫌隙,她这样似悲似麻木的神情,才真的肯叫男人愿意相信。
果然,李彻轻轻叹息一声,伸手揽住她的身子,大掌在背上轻抚,似在无声安慰。
唐宛靠在他怀里,身躯渐渐平稳,只男人放在后背的手掌渐渐下移,呼吸已然是有些粗重起来。
大掌横亘在腰间,李彻许久不曾近女人身体,此刻鼻间是温软沁香,手上的触感又是那么好,柔软滑腻,心思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女人刚哭过,一双盈盈泪眼,里头蕴漾着似悲似伤的哀情,如此哭泣愁态,勾得他越发不能自抑。
只到底他刚说过那样的话,若此时不能自控,一时冲动满足私欲,只怕是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故忍耐下来。
唐宛做噩梦时出了许多冷汗,在身上黏糊糊的颇为不舒服,见他松开自己,不过掀开被子下床的功夫,他尤不放心似的,还要伸手来扶自己。
她哭过一场,心中情绪波动极大,此刻虽冷静下来,却没什么力气,身体软绵绵的,就像刚跑完八百米,便也没有推开他的手,只是脚步虚浮,走在地上觉得有些轻飘飘的。
李彻微皱着眉头:“明早需得叫太医过来给你好好看看,瞧着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
唐宛不是很想理他,刚哭了一场,脸色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太医是隔两日就会过来把脉的,她身体上有什么状况,自然是一清二楚,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也早就看出来了,也不差他这一两回。
被他扶着坐在春凳上,见他还站着,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有气无力道:“出去吧,我擦擦身子。”
李彻站在原地,看着在领口处解纽扣的纤长白皙的手指,喉结滚动,在女人忍不住发火前,才转身离去。
最后只是拿水稍稍擦了身体,睡觉的时候李彻总是忍不住要过来抱她,男人体热,而且还是那种身体贴着身体的那种抱法,感觉要没有一丝缝隙。
现在虽然还不是炎夏,可这样被他搂在怀里,就跟贴着火炉睡觉一样,又闷又热很不舒服。
推开他好几次,没有一点儿作用。一段时间下来,唐宛也渐渐发现了,李彻很是喜欢肌肤相触,体温相连的感觉。
尤其是偏爱扶着她的脖子,黏黏糊糊的亲吻,徐缓而强势,与其他人很不一样。
她不堪其扰,偏偏又没有任何办法。男人神温柔,就用那张俊美的面孔柔柔的端详着她,呼吸粗重,又恪守着最后的底线。
她又是气愤又是羞恼,对他的故意刁难,男人也只是笑眯眯地接过。
烈女怕郎缠,明明是生杀在握的皇帝,又这样放得下身段。产期将近,他自然不敢乱来,可每次也要弄得她颈滴香汗,衣衫半褪地趴在床上喘息。
昨晚被男人闹得没睡好,睡睡醒醒的,身上再次热的出了汗,那种感觉很像下雨天,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闷热潮湿。
李彻似乎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双眸紧闭着,睫毛又长又浓密,已经睡得很沉了。
男人的双臂坚固如铁,是如何也推不开的,叫她忍不住沉沉叹气。腰身沉重,又被他紧紧抱着,不能随意改变姿势,只觉得哪哪儿都不舒服。
直到清晨,迷迷糊糊间感受到额头上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来,一阵细微的衣物摩挲的声音,男人似乎离去了。
没有了那股热源,也没有束缚,身体已是累极,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直到午后才醒来,这时已经过了一天最热的时候,有一些阳光,却又没有那么炎热。
窗子半开着的,她走过去坐着,将窗户全部打开,外面微风吹进来,扑向颈间睡得黏热的发丝,温温热热的,也能得一两分凉爽。
园中的鲜花开得格外妍丽,也不知怎么设计的,她一推开窗户,就能窥得满园春色。
尤其是那棵海棠树,花朵饱满,娇艳动人,还有那未开花的,小小的花骨朵儿,嫣红似胭脂点点。
她怔怔看着,还有好几片花瓣当脸吹过来,眼眸轻轻眯起,纤细的手指将花捡起来,她静静端详着,也不知怎的,这样静谧的好时光,仿佛能也透出几分静好。
好在这段时间他格外忙碌起来,不然她还真的难以招教。照着他那股难缠的架势,孕妇休息不好,也是要命的。
午饭只能吃到八分饱,宫女便将桌上的饭菜撤下去。
宫女这样说:“太医嘱咐过了,食补切记太过,以免胎儿过大,不好生产。而且陛下那边,也是时刻关注着的。”
女人摸着起伏的肚子,好像是比常人大了一些。太医说不同的人体质不同,肚子大小也不一样,叫她不必忧心。
再不满,她没有任何的办法,只能端着瓷碗,小口小口喝着碗中的鱼汤,也不知炖了多久,味道鲜美,勾得她忍不住想要去盛第二碗。
“零嘴炖品也不能贪多。”宫女将那汤也撤下去了,一副恭敬模样:“娘娘你想吃些什么,再过一两个时辰,食物消化的差不多了,奴婢再给您端上来。”
唐宛抬眸看过去,那宫女弯起嘴角就是一笑,还是那副恭敬的模样。
她沉沉叹口气,只能放下碗筷,不免感叹道,不愧是主仆,待人接物简直像极了李彻,只是到底没修成男人的精髓,嘴角的笑未免也太过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