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那么以后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石头身体瞬间僵住,陷入一个黑色漩涡,他似乎又回到那天晚上,头痛得要爆炸,一边锤头一边哇哇乱叫:“不懂,我不懂!”
女人幽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石头,我知道你听得懂,不要再装疯卖傻了。”
石头的身体僵住了,魁梧的身躯站在那里,像一个雕塑。
李大伯将床搬到门口,并不敢进来,试探地叫他:“石头……
石头缓慢扭头,先是看到李大伯,他佝偻着身体站在门口,于是没什么反应的将视线往下移,待看到那张竹床,仿佛受到什么刺激,怪叫一声,猛地朝李大伯冲了过去。
男人嗓音粗旷,猛地吼叫出声,唐宛坐在那里,也吓了一跳。
“石头你看清楚了,我没有进来…”李大伯见他冲过来,赶紧解释,可石头此刻就是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哪里会听。
李大伯吓得连忙往后退,不小心摔了个狗吃屎,哪知石头看也不看他,直奔竹床而来,握拳砸在竹床上,不过三五下,就砸了个稀巴烂。
床上的被褥也被他撕烂,扔到院子里,里面白花花的棉絮洒出来。
李大伯双手撑地,目瞪口呆。
李大娘拦也拦不住,反而激得石头愈发癫狂,一脚将破竹床架子踢翻,院里晒衣服的木架也被带倒,霹雳哐当一阵巨响,这个家仿佛遭受了抢劫。
李大娘气的要去打石头,手伸到半空中又硬生生收了回来,最后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般拍着大腿:“造孽啊!我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这么好的棉被就这样糟践了!!”
外面鸡飞狗跳,唐宛却只觉得吵,李大娘看到她,哭喊停止了,她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将门关上。
这像是一个开关,哭喊又开始了。
石头没有再进这个屋子。
世界突然安静起来,一切都清净了。
她可以出去这个屋子里,可她又能去到哪里呢。外面越来越冷了,现在她每天做的事,就是窝在被子里躺在床上,然后等着石头送饭进来。
躺得不知今夕何夕,石头不知将什么东西塞进她的怀里,她眼睛也没有睁。
男人站在床前看了她很久,沉默地走开了。
再醒来时,东西已经掉在床下去了。是一个木雕刻,一眼就能看出是她,栩栩如生,似乎整日被人拿在手里摩挲。
她没有管,任它静静躺在地上。石头进来了,见东西掉在地上,沉默捡起来,擦干净上面的灰,抱在怀里看了许久,最终只是轻轻放在床头的桌子上。
唐宛被人轻轻推醒,李大娘沧桑枯老的脸出现在面前,短短几天似乎又老了十几岁一般。
老妇叹了一口气,声音里也满是疲惫:“你是个好姑娘,是我一时糊涂,动了歪念头。你走吧,我儿进山里去了,说要打野味给你补身子,趁他还没回来,赶紧走。你这尊大佛,我们家实在是供不起了。”
李大娘担心石头随时会回来,见她穿衣的动作慢吞吞的,伸手过来。她身子一僵,一张小脸白了几分:“你不要碰我。”
李大娘又叹了一口气,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话:“姑娘,是我对不住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以后再也不要回来这里了。”
自不用她说,她这辈子自是不会踏进这里半步。
她收拾了几件衣服,当初贴身留下来的细软,李大娘也悉数还给了她:“你快走吧,以后千万别回来了。”
唐宛一个人是翻不出这座大山的,李大娘担心她误打误撞碰上石头,叫李大伯送她。
不知走了多久,两条裤腿都被雪浸湿,艰难将腿从雪地里抽出来,太阳已经往山那边倾斜过去了。她回身看着后面的深山,偶有几只鸟低空盘旋,白雪皑皑不见半点其他颜色。
叽叽喳喳,是鸟儿在鸣叫。
她恍然回神,身后吱呀吱呀,是脚踩在雪地发出的声音,她一惊,反应不及,已经被人重重压在地上。
一直沉默着的瘦个子男人压在她身上,露出贪婪欲望的丑陋嘴脸。
干瘦黑黄的手在身上游走,她被死死压在雪地上,衣服被拉开,她看着老汉那张老实干瘪的脸在眼前放大,呼吸粗重,逐渐狰狞。
口中呼出茫茫水汽,所有声音散去,耳边中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呼。呼呼呼。
她喘气,胸口起伏。
一只利箭划破空气,射中老汉的胸口,瞳孔放大,倒在她的身上。
唐宛愣了一瞬,身上压着一个死人,此刻却什么感觉也没有,一把将上面的尸体推开,躯体沉闷压在雪地上。她捂住胸口,将衣服拉起来。
骏马走到眼前,她抬头,皑皑白雪反射出一片白光,她眯起眼睛,看到一张女人的脸。
“李青玉。”
声音干涩。
谢婉的好友,当初在皇觉寺有一面之缘,身边有个侍卫贴身守护着,此刻却不在身边。
女人挑眉一笑:“难得你还记得我。许久未见,怎么混得如此惨了。”
她这样说,淡淡的,带着调侃的笑,却是一点儿也没有让人反感,也不会觉得难堪。
李青玉将弓箭揽到身后,伸出一只手,横在她的眼前,手指修长,上面有薄茧。唐宛仰头看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
女人手腕一用力,唐宛慌忙抓住她的手臂,能感受到上面鼓起来的肌肉,瞬间就被她拉到马背上。
“抓紧了。”
李青玉又是轻轻一笑,策马在雪地里跑了起来。
冬日寒冷的风刮在脸上,头发也糊成一团,她不得不闭上眼睛,为了不掉下马去,手伸到前面,抱住女人的腰。
她回头,老汉睁着眼睛躺在雪地里,一只利箭直直插在胸口。
老汉是真的死了。
唐宛的心却格外平静。
呼。
她又呼出一口气,水汽在眼前散开,越来越淡。
骏马奔驰,雪被踩开,掠过一片树林,林子里的鸟儿受惊腾地飞散开来。
在天色完全暗下来时,终于找到一处客栈。
坐在马背上太久,身子都冻僵了,腿也僵住,一时没站稳,李青云及时揽住她,眼睛对视上,又是轻轻一笑。
“小心点。”
很不凑巧,客栈只剩下一间房。
“没关系。”李青玉说,并不在意的模样,将随身携带的剑拍在桌子上,很自然的动作,却给人一种沉而重的压迫感。
店小二看了一眼唐宛,娇软美人,令人生旖意,转头却见李青玉冷冷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剑,腰弯下去,脸上的谄笑不禁多了几分。
刀剑不长眼。
马牵给店小二,多给了他一锭银子,叫他准备一些上好的干草来喂马,热水也快些烧好送上来。
那人又是鞠躬又是道谢,嘴角的笑都咧到耳后根去了。
“还有姜汤,要快些。”李青玉吩咐,扭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扬起来,又是一个笑。
唐宛发现她很喜欢笑,却不是温婉、柔媚的,而是肆意潇洒,还有一点正经又不正经的痞气。
回到暖和的房间,火盆就在脚边,不是劣质的炭石,虽然比不上她之前用过的,烧起来却没有很重的味道,已经是这间客栈里能找出来最好的了。
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接过李青玉递过来的姜汤,喝下去只觉全身都暖和了起来,她摸了摸衣领处柔软的毛发,朝坐在对面的女人甜甜一笑。
李青玉腰板挺地很直,看着有些许轻浮,却极为守礼,可见家中规矩森严,教养得很好,骨子里潜移默化着,是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发觉她的视线,也是淡淡的笑:“怎么了?”
唐宛摇头,在异乡遇见一个认识的人,尤其这人刚刚还救了自己的命。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很平静,可直到此刻,坐在温暖的室内,手上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这感觉就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扔了一颗石子,身上血液流得很快,以至于她有了麻麻的感觉,嘴巴张了又张,最后抬头认真地看着她:“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再说些什么,舌头麻麻的,她张嘴,却只能发出几声无意义的低吟,眼皮怎么越来越重。
她似乎听到了极低的一声轻叹,被枕在什么人的腿上,那人揉着她柔软的发,头顶上又是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你呀……”
身体越来越轻,让她想起夏日躺在小木船上,脸上盖着荷叶,是闭起眼睛随着水流飘游的失重感,耳旁的风燥热,远处的喧嚣似乎也远去,她陷入一片虚无,后面再说了什么话,却是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