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笑了笑,心里十分受用,见得了她的准话,又如此上道,不骄不躁,只道后面的恩宠还长着呢,也不妨他亲自走这一躺:“宛娘子,您放心交给奴婢就好了,必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
等小安他们进了园子,小荷低着头悄悄瞧她的脸色,并不敢说话。
唐宛知道她没什么错,也不该将气撒在她身上,只脸色说不上好看,不冷不热道:“走吧,若是迟了,当心我罚你。”
小荷快步跟上,没一会儿就恢复如常,在她耳边叽叽喳喳说道:“是公子吩咐的,不让我们同您说,说要给您一个惊喜。奴婢想着,旖桃园这样好的去处,您知道了定会高兴。哪曾想,您并不喜这样的安排。若是别人,心中早就高兴坏了。有时奴婢也不知道,您心中到底是怎样想的……”
唐宛失笑,这丫头,还真会编排自己,换着法子说自己与她们置气。
路上凭空多出一处斜枝,小荷说着话没注意,她随手捻起来挑到一边,方漫不经心道:“你说的是,我合该高高兴兴的。”
不知怎的,她这样说,反而叫小荷心中堵得慌。
见女人将斜枝揽到一旁,忍不住埋怨道:“这里是那个婆子管的,也太会偷懒了,多出来的斜枝也不叫人修一修,勾到娘子的脸可怎么办!”
转角处,男人看着远处女人渐渐走远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
他慢慢走出阴影,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夹住纤细的斜枝。
清冽的风中,青绿的枝叶颤颤巍巍,手指微微一用力,只听得咯吱一声,枝条径直跌入尘土中。
唐宛来到倚玉园,谢婉也收拾妥当,一身半旧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发髻上也只一支镶宝双层花蝶鎏金银簪。
很平常的穿着,盈盈坐在那里,却有一种不同的美丽,她站在珠帘处,一时有些看呆了。
张嬷嬷一进门就见着这样的场景,道:“宛娘子既来了,还不过去给夫人请安。”
谢婉注意到她,轻轻一笑,抬手招她进去:“这些虚礼便免了,倒显得有些生疏了。”
张嬷嬷心生不满,走过去帮她将衣裙熨帖整齐,在她耳边嘟囔道:“真是想不通,夫人怎的对着她如此宽容。”
谢婉笑了笑:“宛娘不必在意,张嬷嬷一直是这样的性子,心直口快,心地却软的不行。”
唐宛脸上笑笑,并不回话。
张嬷嬷是她自小的奶嬷嬷,自然有不同于常人的情分,不是他人可比拟的。
对于她若有若无的提防和敌视,也表示理解,并不放在心上。
两人收拾妥当,一同乘车而去。
行至闹市,听着外面人来人往的声音,忍不住掀开车帘,看车窗外热闹市集,长街小贩与行走人群。
行了近一个时辰,才到皇觉寺的山脚。
远远的能看到寺庙的全貌,等到了半山腰,忽的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也不大,只雷声狠狠砸在地上,听起来颇为吓人。
马车再往前行了一段路,忽地停了下来,张嬷嬷拨了人去查看,不久就有护卫过来隔着帘布禀告,声音低低沉沉的。
“夫人,前面是窄路,不久前叫山上的落石弄塌陷了,马车没有办法过去。只能委屈夫人和娘子下车步行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无法只能下车。好在车内平时也准备了雨具,让此行显得没有那么狼狈。
唐宛刚下车,小荷就感觉拿了伞过来,想要帮她撑伞,叫她给拒了:“不用,我自己撑着就好,免得两人都淋了雨。”
谢婉觉得好奇,也要自己试试,张嬷嬷不快道:“夫人身份尊贵,怎可亲自撑伞,下等事就应叫下等人去做。”
谢婉整日叫规矩束缚住,好不容易出得府来,还要被处处管束,心里已经有几分不耐了,脸上表情仍管理妥当,笑盈盈道:“嬷嬷,不过是件小事,不必处处遵守。况且,这样反倒不会让自己身上淋到雨。”
张嬷嬷看她意志已定,遂不再规劝。
唐宛提着裙子颇为小心走过那处塌方,脚下忽然绵软无力,被碎石绊了一跤,好在小荷及时拉住了她。
只是绣鞋遭了殃,一脚踩进泥土中,连下面的裙摆也不能幸免,全染上了泥水,一时之间好不狼狈。
脚腕处的刺痛一阵阵传来,她勉力忍耐,速度不自觉降下来,小荷担心道:“宛娘可是扭到脚了?要不我们歇一歇。”
“无事,走慢点就好了。这里泥土松软,恐怕会有落石从半山腰滚落下来。”
忽然一阵狂风刮过,唐宛一时不察,叫风把雨伞卷走。
跟着快走了几步,将伞从地上捡起来,只伞骨都被折断了,全都沾染上泥水,手也弄脏了。
小荷连忙小跑过来,将伞遮在她头顶上,见她狼狈的样子,嘴里忍不住抱怨道:“这样大的风,伞被卷走了就算了,做什么还去追,你脚上还有伤呢,若是扭到了走不了路就不好了。”
偏偏这雨也不大,就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像是夏日围绕在身边怎样都赶不走,在耳边嗡嗡吵闹的蚊虫,惹人厌烦。
女人的心情被这雨染上了几分不耐,从衣襟中取了手帕,将手上的污泥胡乱擦拭干净。
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重重地踩在地上,惹得她回头看过去。
一男一女骑马过来,男子一身侍卫服装,女子束着头发,也做男子打扮,骑着一匹通身雪白的骏马。
即使她不懂马的品种,也能一眼瞧出这马的稀有和高贵,想来这女子的身份并不简单。
面前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她的目光瞬间就被吸引,低头一看,手指白皙修长,上面还有一层薄茧。
女子意气风发,无拘无束,道:“你的脚似乎扭伤了,要不要与我一起共骑?”
唐宛恍惚,忍不住在脑海中回忆,她似乎从未见过她。
见她呆呆的,女子轻声一笑:“你不是要去皇觉寺?刚好我也有事过去。上马罢,我捎你一段。”
那女子看出她的犹豫,以为她怕自己是坏人,要将人掳走,况且自己一身男子装束,虽能瞧出女子身形,心中大抵是有犹疑的。
笑道:“好妹妹,你别怕,我也是女子,不会将你拐走的,你就当全了我这一善吧。”
唐宛回神,心想这女子可真有趣,明明是她要帮自己,却非说要自己成全她。
这时旁边男子给她投了一个不善的眼神,似乎极不满意女子凭白让一个陌生人上自己的马。
朝女子歉意一笑,心里是真心感谢她:“谢谢姑娘的好意,只是我衣裙染了泥水,恐污了您的衣物和坐骑。”
女子爽朗一笑:“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小事而已,不及姑娘重要!”
眼看着那男人的目光愈发不善,小荷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宛娘,那男子凶神恶煞,满脸不善,这女子也很奇怪,明明是女子,偏做男子打扮,还是勿要太过接近才好。”
谢婉被后面的动静惊动,拨开围着的层层侍女,提着衣裙挡在唐宛身边,皱眉道:“怎么弄的如此狼狈。”
女子坐在马上,见一倩影从远处走来,觉得那身影有些莫名的熟悉。
只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直到听到声音,脑海中才浮现一个模糊的面容来。
心中一喜,食指和中指并起来,去挑谢婉的伞沿,手腕轻轻一动,一张脸慢慢出现在眼前。
谢婉突然被挑起伞,一脸不悦地往上看去,却见一个面容俏丽的女子,作男子装扮,举止轻浮,心中不喜起来,觉得此人真是粗鲁无礼。
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女子高兴的心情,只见她微微挑眉,笑道:“谢婉,还真是你!可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