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珣微微侧头,分明情理之中,但从林霜口中这么说出父亲,却叫他没来由地感到意外。
魏扶风鼻息浓重,额角脖颈处青筋暴凸,看林霜的眼神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她,“比我光明?他也配?小师妹明明不喜欢他,他却强抢了去,这也算光明?!世上再没有比他更虚伪的人!”
装作对他好的样子,装作与他师兄弟情深的样子,实则呢,背地里同其他师兄弟嫌恶他家境贫寒,在比武时故意放水让他赢,让他被所有师兄弟耻笑……
凡此种种,每一桩都叫他恶心欲吐。
“当真如此?”林霜挑眉讥笑,“若当真如此,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对应珣,对应景痛下杀手,为什么要一点一点地来摧毁?为什么当我开始试图改变侯府命运时,对我紧咬不放?”
像被剑精准刺破喉咙,魏扶风下颌抑制不住地抽动了下,转瞬扯唇道:“不为什么,我就是想要师兄在天上好好看看,他拼死拼活挣得的身前名是如何被他的子孙败落得干干净净,这样才好玩,不是吗?”
“是这样,还是你分明清楚你只是在嫉妒,极度地嫉妒他?你清楚地知道他是个好人,对你好的人……”林霜毫不留情地戳穿他,“而你,学着他的装扮,模仿他的谈吐,把自己糊上一层又一层,装作一个偏偏贵公子,只可惜,东施效颦也改变不了你发臭的内里。”
“你,就是地上的一摊烂泥,一个永远也不敢正视自己的可怜虫。”
说完,林霜讽笑不止。
整个邢牢像个巨大的放声器,让这笑声四冲八撞,最后汇聚成巨大无比的怪物,长着无数张脸和嘴巴的怪物,冲魏扶风齐声狂笑。
魏扶风的瞳孔不断放大,后齿发出令人胆颤的龇磨声,那些怪物在他耳边“嘻嘻嘻”地笑。
笑他可怜,笑他愚蠢,笑他汲汲营营谋划一生全不过是一场笑话……
“啊——”
终于,魏扶风的脑子被笑声洞穿,疯嚎出声。
邢牢外,几颗常青树上的鸟儿吓得哗啦一阵飞走了。
正午的阳光和煦温暖,邢牢里头却阴寒刺骨。
应珣一直拧眉看着,几多情绪从他眼中翻滚而过,最后全部化为叹息。
“人这一生,最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诚实的面对自己。”林霜忽然开口。
她看向应珣,“对自己坦诚,永远也不要欺骗自己,不管是亲情,爱情,还是功名利禄。当你清楚自己的位置、底线,你就不会被别人轻易左右。”
应珣垂眸,“我记住了。”
“这种阴暗的地方待久了,真不舒服。”林霜站起身。
“他呢?怎么处置?”应珣看向魏扶风,对方神情恍惚,口中喃喃不止,失魂的样子。
“他害的人不知凡几,多留他一日都是浪费空气。”林霜神情冷漠,提步向外,“不过,我希望你自己决定,你也是时候接掌整个家族了。”
应珣看着对方的背影走远,而后才转向依旧被捆缚住的魏扶风,对方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来。
“应珣,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放我一马吧。”魏扶风忽然抬头,直直看向应珣。
应珣扯唇,“好啊,我这就来放你。”
*
两日后,都御使谢必安府上抓到一名刺客,审讯之下,得出是太子派来的,而这名刺客大抵是知道背叛的人,没有好下场,最终咬舌自尽而亡。
这件事一时间让朝野上下大为震惊,几乎以为太子殿下疯了,堂堂皇朝继承人幽禁期间竟然为何会派人刺杀一个都御史?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于是有小道消息开始传出,谢必安乃是陛下当年在外同一女子所生的私生子,否则,如何解释太子会对他下手。
陛下摆在明面上的,统共不过三子,太子犯下大错,已失皇宠,晋王更是早被排除出局,剩下的一个也不是个能顶事的料。
而谢必安,少年英才,小小年纪便数次领兵打了胜仗,且还救过陛下的性命,陛下也破格连阶提拔于他。
这么看着,朝堂中的风向不知不觉开始转变。
长平侯府。
林霜吃着瓜果,坐在摇椅上晃荡,应珣坐在旁侧椅子上。
“我说,你就这么样从你那院过来的?”林霜吐掉果皮,将果肉放进口中。
应珣扬眉,“不然呢?”
“姜家姑娘可日思夜想地想靠近你,你就这么大摇大摆,万一被人家撞见,你老师江夫子一番好意可就化了泡影。”林霜同样扬眉。
“左右她也没真的见过我,当真碰到,我就说我是江夫子就是。”应珣不以为意,想了想又掀起眼皮,“您怎么还留着这姜家姑娘,早早打发了就是,省得她在府里惹事。”
“你是怕她惹事,还是怕棠棠听见不乐意嫁你?”应珣这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林霜的眼睛。
“姨母放心,我的亲事铁板定钉,任谁也别想改变,她自己也不行。”应珣认真道。
林霜失笑,“你可别高兴太早,皇榜还没放呢。”
“中与不中,都不会变。”应珣笃定地道。
不管是否高中,小姑娘他是娶定了,谁也别想同他抢,谁抢,他便同谁争到底。
大不了,新朝换旧朝,他不介意提前,反正那位也蠢蠢欲动。
林霜瞧他神色,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主张,也不细问,脚尖一点从摇椅上站起身,“既然这样,那姜家这小麻烦姨母替你清扫了去。”
“那就多谢姨母。”应珣也站起身,拱手朝她背影道谢。
偏院。
姜雪莹目光灼灼看着岚儿,“听清楚了?世子的病当真大好?”
“是,奴婢听得千真万确。”岚儿将大厨房里婆子说的话原原本本、一句不漏地重复了一遍。
姜雪莹看向一侧绣墩上,正拼命扯着珠络的姜娆,“三妹妹,现在不把握机会,后面可就难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姜娆冷哼一声,手下力道愈大,珠络被扯得掉了一地。
这几日也不知想了多少法子接近应珣,可他那院子里的下人个个死人样的,怎么都不肯放她进去。
害她想表演个温柔小意的样子,都没处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