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珣送考的时候静悄悄的,回来的时候却差点掀翻整个宅子。
长平侯世子病重的消息一下子传遍整个上京。
“这群世家子弟身娇肉贵的,怎么能受的了贡院那污糟环……”
“就是,反正家里头吃香的喝辣的的,一辈子不愁,考什么考,不如把机会留给真正需要的人。”
“听说,是在里头作小抄,被发现关禁闭吓得……”
“当真?这话可不能乱说,一不小心是要关大牢的!”
“……我也是听说嘛。”
“看街头那张榜没有,长平侯夫人广招天下神医,看来,这位世子情况堪忧啊……”
“有人看见张太医都被请过去了,出来的时候摇头摆手,我看呐,悬咯。”
……
众人一阵唏嘘,转过眼,又开始互相吆喝着劝酒。
应如是缩着身子靠在墙角,听到里头这般谈论,眼底几乎溢出绝望。
也不过几日,往常光鲜亮丽,金钗罗裙的小姐成了脏污不堪,旁人掩鼻不敢二视的乞儿。
被赶出来时,被底下人除掉首饰钗环,只有一身衣裳还在,那夜实在是又冷又饿又怕,只得跑到典当行把一身上好的绣花裙换成粗布衣裳,外加二两碎银。
二两,平日里便是掉在地上,她都不带弯腰去捡的,现在却让她在客栈破烂的下下间足足挨了三日。
直到昨日,全部用得精光,被赶出来流落街头。
夜里,好不容易找了个小庙避风,谁知饿得头晕眼花昏昏沉沉之迹,又被一伙乞丐赶出来,说那是他们的,想住得交银子才成。
最后,实在没有去路,只能躲到桥洞底下。
就这样,夜里还差点被两个醉酒的人玷污,好在有个路过的人仗义相助,这才安然无恙。
她胆子都快吓破,那一瞬间什么想法都有,哪怕是要她跪到林霜脚边替她擦鞋,也好过在外面担惊受怕。
而现在,她饿得前胸贴着后背,眼睛死死盯着路边抢食的野狗,喉间酸水泉涌一样往外冒,若不是还残留着羞耻,她真想与野狗分一杯羹。
就在这时,恍惚间听到旁边有人议论应珣病重的事,混沌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
完了吗?她当真要完了吗?
如果应珣没事,说不准她还有回去侯府的可能。
若他当真因她而死掉,那林霜这辈子都不可能让她回去的。
外面的日子根本就不是人过的,不过几日,她就已经沦落到要与野狗夺食的地步,再过两日,只怕她就要惨死在路边了。
她不想死!
“喂,馒头也不要?”忽然有人不耐烦地喝她一声。
应如是抬头,这才看到面前有个寻常打扮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两个大白馒头伸到她面前,眼撇到一旁,有些嫌恶的样子。
“谢,谢谢。”她赶紧抢过,含糊着道了声谢,便狼吞虎咽地往肚子里吞。
那人这才回头,蹙眉看了会儿,很快转身走开。
应如是哪里管得着那许多,只要能填饱肚子,哪怕对方把她当乞丐,她也无所谓了。
许是吃的太急,又或许是太久没进食,应如是才吃下去几口,肚子里一阵痉挛,下一秒“哇”地一声,全部吐了出来。
连日来强撑的那股气随着这一吐,全部泄出,眼泪像珍珠串儿一样往下掉。
她终于崩溃,就这么坐在巷子里恸哭不止。
*
长平侯府。
“大夫,我们家老大怎么样?”林霜自屋内走出,旁侧跟着上京城顶有名的大夫。
大夫神色犹豫,瞥了眼林霜,忐忑道:“……恕老夫眼拙,并未,并未瞧出世子有什么大碍。”
“是这样吗?”林霜停住脚步,“可前面几位大夫怎么说我这老大病体虚弱,开了一大堆的药呢?”
“……这……”大夫撞到林霜似笑非笑地目光,心里一惊,忙道:“兴许是老夫方才没有切好脉,一会儿老夫再去仔细瞧瞧。”
富贵人家总有些不能为人所知的密辛,这应珣身子强健,根本没有半点不妥的样子,而这侯夫人接二连三地让大夫进来医治,定是有什么不能为人所道的目的。
“无妨。”林霜摆手,“开两幅药吧,药方留下就可,至于您,辛苦您跑这一趟,这里有些谢银,还请您收下。”
元芳立马捧着一只食盒走到大夫跟前,轻轻一揭开盖子,只见里头整整齐齐排着十数个银锭子。
大夫眸中喜光一闪,按捺着兴奋朝林霜拱手,“多谢夫人。”
“银子既然收下了,规矩你也应该懂。”林霜含笑看着对方。
“懂,懂,老夫都懂,府里的事定不会泄露一句。”大夫忙点头。
“不,我是让你往重了说,不管谁问你,你都只说世子他重病难愈,药石无用。”
林霜声音淡淡,眸色却冰冷无比。
老大夫愣住,诧异于对方陡然而生的气势,反应过来后连忙低头,“都听夫人的,都听夫人的。”
林霜勾唇笑了下,转身离去。
“大夫,这边请吧。”元芳伸手引对方出门。
老大夫抬袖子抹了抹额头渗出的细汗,赶紧跟上去。
林霜回到屋子里,应珣正好从软榻上起身。
“姨母,咱们这样当真能引他过来?”他走到桌子边,亲自替林霜倒了一盏茶。
林霜接过茶杯,“他的目的从来都是报复长平侯府,让咱们府上败落。而这时你若是传出病重要死了,他定忍不住要过来一窥真假的。”
应珣微微点头,清俊的脸上笼着一层郁色。
“你还在纠结他这样做的缘由?”林霜看他如此,便知他心里所想。
应珣一直无法相信待他亦师亦父的魏扶风竟然会是数次陷侯府,陷林霜于死境的幕后真凶。
“我只是想不通,到底是多大的仇恨,能让他隐忍这么多年。明明可以一刀将我毙命,甚至能杀尽侯府,却偏偏选择最慢的方式,筹谋这么久……”应珣捏紧杯子,低头看着茶水中映照出的他自己的眼睛。
那双眼睛变成了魏扶风的,含着淡笑,温和无比的眼睛。
“我猜定是与你父亲有关,与灵台山有关。”林霜抿了口茶,随意道:“或许根本没有什么大事。恶人嘛,哪怕只是你比旁人多一文钱,都有可能引发对方的仇恨……”
“不过这些,等把人捉住,就真相大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