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面色陡变,加快步子进到屋子里,一挑开珠帘,便见老夫人口角带血,指甲青紫昏迷在床榻上,胸腹起息薄弱,而被褥和床榻底下淅淅沥沥都是血。
一众下人跪在旁侧,而床榻边正放着一只半空的碗。
“老夫人吃得什么?”她问。
虽心里明了定是送到她院里同样的甜汤,但还是谨慎地问了一遍。
杨妈妈抹着眼泪,从老夫人的榻前直起身子,哽咽回道:“大公子让人送过来的甜汤,老夫人喝了这个,就吐血了。”
正说完,外头有人急步奔进来,“祖母怎么样了?!”
正是应珣和应澄,想来一出事,下人们就去唤他们了。
林霜侧过身子,好让他们进去细看。
“怎么回事?”应珣双眉紧皱,问道。
杨妈妈眼神颤抖,张了张口,想说又迟疑着。
毕竟老夫人是喝了大公子让送来的东西才这样,当着大公子的面,她着实不知该如何回应是好。
“行了,先叫大夫。”林霜打断。
应珣这才斥问丫鬟们,“大夫了,大夫怎么还没来?!”
“已,已经让申管家去唤了。”杨妈妈垂下头,啜泣回道。
果然,没一会儿,就见申荃满脸热汗从外头跑进来,一见来,也没顾得上行礼,直接凑到林霜身侧,小声说了句什么。
林霜眸光微闪,盯向申荃,“你都说清楚了,老夫人病得可不轻。”
“说了,奴才都说了,骂了求了哭了都不管用,门口的人就是不让出去。”申荃急的五官都快挤到一起了。
应珣听到,脸色大变,提高声音斥道:“他们敢!这是侯府老夫人,出了事他们担待得起!”
说着自己扭过身子便往外跑去。
应澄原本心慌神乱地站在门边,见她大哥出去了,也跟了上去。
林霜没有动弹。
心知恐怕就算应珣过去了,外头的官差也不会给他面子,毕竟整个侯府现在都是阶下囚,那些个人不踩上两脚就算好得了,是不可能会让大夫进来的,毕竟谁都不敢保证侯府的人会不会利用大夫来里外传递消息。
她走到床榻边,端起旁侧的碗,里头的甜汤还剩一半,又细细闻了下气味,心中有了计较。
而应珣那边,半个时辰后又回来了。
林霜正坐在老夫人屋子的外室,见他握着拳头,眼睑低垂着进来,便知必定没办成。
“这些个人也太势利眼了,常日里见了我们谁不点头哈腰,现在竟然敢推我……”应澄跟在后头,一副被气坏了的样子。
“怎么说?”林霜问。
应珣别过脸,没有看她。
倒是应澄红着眼眶跑到她面前,瞪着眼睛骂道:“他们不让我们出去找大夫,也不给我们请!说什么陛下说过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可现在是什么时候?!祖母……祖母都快不行了,呜呜呜……”
“他们还……还说……”应澄说着,看向应珣,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应珣厉声打断她,“好了,不要在说了。”
林霜听此,便知外头官差必然对应珣说了不少风凉话。
堂堂侯府世子,沦落到一个奴才都能调笑的地步,想来他心里应该极其不好过。
应澄被吓了一跳,眼眶红得越加厉害。
林霜侧头瞪了应珣一眼,“在外人面前受了气,也不能把气撒给家里人,撒给妹妹。”
应珣自知自己方才失控了,沉着脸没有反驳。
就在这时,内室里头又爆出一声大哭,“老夫人!”
林霜走过去,就见老夫人又吐了一口血,脸色苍白,额上全是冷汗,让人看着好像下一秒就会断气。
“祖母!”应珣快步走到床榻边坐下,唤了好几声,然而老夫人双眸紧闭,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怎么办?”他看向林霜。
林霜微怔。
应珣之前遇到事情,也不是没有问过她怎么办,这回侯府遭此劫难,他就问过。
可只有现在是眼眶通红,神思不属,好像她是唯一能给他方法,帮助他、解救他的人。
“老夫人的症状方才我看了,是中毒所致。”片刻后,她开口,“也不是全无办法。”
其实她一开始是不打算插手的。
一来虽大体猜到老夫人所中的是什么毒,可到底不像现代医疗技术那样能检验确定,也没有旁人能佐证,一旦出了差池,她难逃其咎。
二来,老太太现在与她视同水火,救了她,难保后面不会继续给她使绊子。
但现在,应珣这样看着她。应澄也是,湿漉漉小狗一样的眼神。
她只能在心里艹了声。
应珣眸光一亮,转瞬又暗淡下去,“……官差不会允许大夫进来的,我们怎么解毒?”
“大夫虽然进不来,可你别忘了,咱们府上可是有两个常年用药的病号,解药……咱们还是能勉强拼凑出来的。”林霜冲他淡笑。
“您知道是什么毒了?”应珣站起身,微微偏头疑惑问道。
林霜心说她并不想知道的。
“若我没猜错,应该是雷公藤。”顿了顿,她又道,“只是你要清楚,我现在手上也没有验毒的东西,若是你祖母服药过后好不了或病情加重,这……”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意思也明显,如是出了事,她是不愿承担责任的。
应珣微微抿唇,很快冲她点头,“我相信您。若是真出了问题我会承担,绝不叫您跟着受累。”
说完便厉眸扫向旁边跪着的下人。
下人们哪敢看过去,纷纷低着脑袋装聋子样。
林霜笑了笑,接着转向身后申荃,“你去崔姨娘院里和二公子院里找莱菔子,若没有这个的话,大黄、附子、黄芪也行。”
“这些就可以?”应珣迟疑着问道。
他不是不信,只是没想到所用药材并不是他以为的难寻的那种。
“先服着看看。”林霜随意回了句。
应珣便不再言语了。
待到药熬好了喂下,半个时辰后,老夫人明显气息强了些,林霜心里暗松了口气,看来她没有判断错。
应珣一直吊在嗓子眼的心也跟着往下落。
他不敢想象若是没有林霜,今日该怎么办。
这几乎是他二十年来最无助的一天。
悬在侯府头顶的利剑,外人嘲弄、落井下石的嘴脸,祖母岌岌可危的命,还有一个无能为力的他。
正想着,就听林霜忽然冷冷吩咐,“去,把五小姐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