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琵琶巷临近沸点的热闹不同，洒金巷的热闹更像是在温酒，里头行人不绝却不至于拥堵，热闹非凡却没有鸡飞狗跳。
王武啧了声，伸手从路边卖荷花的老翁的竹篓里捞出一把莲蓬，掰得四分五裂，跟着扔到半空伸嘴巴接住。
南昭似乎习以为常，一张俊脸波澜不惊，跟在后面放了两个铜板在老翁身前的荷叶上。
林霜扫视四周，余光瞥到，不由失笑。
这个王武年岁虽比南昭大一轮，可两人相处起来，更像是弟弟照顾哥哥。
南昭也看过去，见她笑，有些莫名其妙。
林霜看了会儿乐子，人已经站到谢必安所在院子的门口，院子普普通通，灰墙墨瓦隐在街市上，门前左右分明是卖脸谱和卖馄饨的摊子。
“我们吃点儿东西吧。”她径直走到馄饨摊坐下，回头对系着麻布围裙的老媪道：“大娘，来四份。”
王武一屁股坐下，“怎么，出来请我们哥俩吃饭，就吃这？”
“有的吃得了，怎么，你还想吃皇宫御宴啊？”元芳边替林霜涮洗筷子边回怼，“山猪吃得了细糠吗你。”
“欸你这丫头片子好好说话啊，我王武没说不打女人的。”
“嘿你倒是打呀，我看你敢下手不？”
……
林霜懒得理他们斗嘴。
她也不会将来意提前告知他们，没事发生就当出来遛一趟，若真出了事，那就得验验这六百两花得值不值了。
南昭也很无语，他觉得自家大哥好像幼稚了许多。
待老媪将四碗馄饨端上来，虾仁做馅，一把香葱撒上，汤汁泛着油光，香气四溢，也就再没人说话了。
林霜搅动着汤碗，心思还在旁侧的院子里。
南昭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垂下。
就在此时，隔壁院子忽然传出几声轻响。
林霜猛地抬头，是有人轻点瓦片的声音。
南昭王武显然也听到了，纷纷抬头看向林霜。
林霜心如鼓擂，下一瞬抬手抽出腰间荷包扔过院墙。
“捉贼啊，有贼偷了我的荷包！”她站起身大喊，随即低声吩咐两人，“你们俩快进去，记住，无论如何也要救下这个院子里的少年。”
说完拉着元芳起身，捞过隔壁摊子上一张蓝脸窦尔敦，边往街上跑边喊。
院墙内已经厮打开，刀剑相撞的“锵锵”声传来。
周遭很快乱成一团，众人四散奔跑，林霜趁机躲到不远处卖灯笼的摊位身后。
“夫人，发生什么事了？”元芳脸上挂着黑脸包公，问得是懵懂无知。
她不似林霜时刻注意着隔壁，也不像南昭哥俩练武之人耳聪目明，方才纯纯是在吃东西，半点没留意其他。
“嘘。”林霜抬指抵唇，示意她不要说话，“盯着那扇门看有没有异常。”
她担心这是应珣动的手，只希望那傻小子人不要出现得好。
里头虽情况不明，但有原书加持，她笃定谢必安不会有事。
可现实是你越逃避什么，越会发生什么。
她才祈祷完七十二路神仙，保佑应珣不要出现，下一秒，就看到他和魏扶风两人急奔而来。
更糟糕的是院门从内破出，一身血染白衫的俊美少年持剑冲出，当街与他们相对！
应珣眸底飞快掠过纠结之色，很快他抬手抚上腰间，那里别着一把软剑。
世家公子大多学习弓马骑射，他更是受魏扶风和侯爷亲传，武功造诣不浅。
而就在此时，身侧一阵急风扫过，跟着应珣被带退两步，扑过来的人转瞬就跑开了。
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魏扶风一直盯着谢必安，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见应珣面目呆怔，他低喊，“应珣？”
下一秒应珣抽剑向前。
谢必安目眦欲裂，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抬剑的手已然颤抖不已。
可一息过后，却听剑声擦耳而过，身后爆出一声惨叫，面前男子替他杀了背后的杀手。
魏扶风眉目紧皱看着应珣，好似不认识他一般。
谢必安长呼一口气，收剑抬手拜了一礼，“敢问高姓大名？”
应珣回礼，“在下——应珣。”
“大恩不言谢，来日必报！”谢必安朗声一笑，随即捂住胸口大步离去。
见人快要走远，魏扶风上前两步，“应珣。”眼中意味分明。
应珣抬眼看去，却只是轻轻摇头，“魏先生，我已做出选择。”
魏扶风想说什么，终究只是叹了口气。
“对了，方才冲到你身边的人是怎么回事？”虽未看清那人长相，但总觉得蹊跷，明明应珣一刻钟前的选择还不是这个。
“应该是路人急慌了腿，撞上我就跑了。”应珣低头将剑重新圈在腰上。
魏扶风看他神色不变，也不好再追问，“那就好，没伤着就好。”
林霜回到石桥的时候，那两人还未到，约莫半刻钟才赶来。
“怎么样？那个少年怎么样？”她问得急切。
“我说，我们哥俩差点死在里面，你是一句都不带关心的啊？好歹我们也是你花六百两雇的，你就不怕头一回出活儿就赔本吗？”王武喘着粗气数落。
“你们俩不是活生生站在这儿吗，还有什么好问的。”元芳小声嘀咕。
南昭见林霜真的着急，咽下涌到喉咙的喘息，道：“他没事，我们看着他走了。”
林霜长呼一口气，“老天保佑，没坏了大事。”
“什么大事？”南昭顺口问。
林霜笑，“攸关我身家性命的大事。”
不止是她，是应家，是无数个人可能被颠覆命运。
许是知道她口中所言是密辛之事，南昭没再问。
应珣回侯府的时候，已经月上中梢。
院子里的下人早已下去休息，此刻院落空空，只有翠竹被风吹动，沙沙作响。
他站着听了会儿，直到胸口的激荡微微散去。
洒金巷里，他的天人交战，对谢必安的生死难抉，一幕幕在脑海中不断重现。
终于他推开门，看到堂上几榻静坐的林霜时，竟毫无意外。
“您先回来了。”他缓步走进。
一句话已经点明他知道当时扑过来的人是谁。
林霜看着他，真有种想暴揍他的冲动。
“我若不冲过去，你打算做什么？”她面色从未有过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