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妈面色一紧，屈膝跪倒，口中不服道：“夫人，婆子这是犯哪桩了？”
“林霜，怎么回事？”老夫人皱起眉头。
林霜冷哼，“张妈妈，你仗着老夫人信任你，私自偷拿库房的东西往外卖，这桩罪你认不认？”
“夫人！您可不能红口白牙污蔑婆子啊！”张妈妈心里惊骇，面色却泫然欲泣，她看向老夫人，“老夫人，你是知道婆子的，咱们可是远方表亲，儿时还一同玩耍过，当年婆子家道中落，孑然一身来投奔的您，是您给了婆子一碗饭吃，这么多年，婆子是把侯府当自个儿的家一样护着，没拿过府里一针一线啊！”
见老夫人动容，她哭得越发凄厉，“去岁您还亲点过库房，是没少一样东西的！”
“夫人这样说，叫婆子日后怎么抬头在府里做人，不如……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老夫人忙站起身，“你这……要死要活的做什么？！”
又厉眼看向林霜，“你说说，到底怎么了？”
林霜走到应澄面前，伸手抽出她头上的簪子，“婆母您看这个簪子，还眼熟吗？”
老夫人眉目紧锁看过去，“……好像哪里见过。”
张妈妈忙接口，“老夫人，这是先头夫人的簪子！昨日夫人突然要婆子取出来给四小姐，这不婆子刚拿过去，她就领婆子过来，一来就安了桩大罪下来。”
“这簪子又怎么了？不就是一根簪子吗？”老夫人不耐烦。
“婆母，这簪子蹊跷可大着了。”林霜施施然走到张妈妈跟前，“这簪子前些日子我在梁国公府亲眼见过，就戴在忠勤伯家嫡小姐——曹锦绣的头上。”
话音方落，张妈妈整个人几乎被定住。
“……你的意思是咱们府上的簪子流到外头去了？”老夫人不可置信。
张妈妈这才回神，慌忙膝行两步，“这……怎么可能，许是夫人看差了，又或者那簪子只是和先头夫人的簪子相似而已。”
老夫人脸色和缓了些，“对，一只金簪而已，式样相似也是有的。张妈妈在府里这么多年，我是了解她的。”
林霜无声啧了下，这装睡的人吧，就得一闷棍打醒。
“婆母，您不相信那是您良善，可人心隔肚皮，咱们也不能由着这赖婆子欺耍，传出去知道的说咱们府上人宽厚受人蒙骗，不知道说咱们一屋子没一个睁眼的。”
“夫人，你这话说得——那您有什么证据证明忠勤伯家小姐头上戴着的是咱们府上的物件？”张妈妈埂着脖子看林霜。
林霜嗤笑一声，“我干嘛要证明那是咱们府上的，我只要证明你拿出来的不是咱府上的，不就行了？”
张妈妈腮帮子咬了咬，不敢再接话。
林霜抬眼看向院外，那里应景一身清贵蓝衫正大步往这边走，身后还跟着个人。
“做得不错。”她夸了句。
应景压下唇角，傲娇地撇过头，朝老夫人福了个礼，才朗声道：“祖母，有个人孙儿想带上来给您看看。”
说着抬手往后招了招，就见一身黛紫绸衣，手带翠玉扳指的中年男子从门外跨进来。
老夫人不知他闹腾什么，眉眼皆是困惑。
张妈妈一回头，整个人顿时抖如筛糠。
应景指向中年男子，“这位是城东金福楼戴掌柜的，张妈妈，你和他可是老相识了，怎么？不打个招呼？”
他笑得戏谑，张妈妈脑袋埋进胸口，根本不敢抬眼看。
“景哥儿，这是……”老夫人抚住心口。
“祖母，昨儿个我跟着张婆子出府，出来后发现她去了金福楼，待她走后，我一打听才知晓她是去那处买簪子的，至于买的是什么簪子，就要请戴掌柜的亲自过目了。”说着将戴掌柜的拉到林霜面前。
掌柜的被他拉的一趔趄，却半点怨言不敢发，只垂着眼睛低低看了眼林霜手中的发簪，指着道：“就是这根，张婆子来买的就是这根！”
“你还有什么话说？”林霜将发簪抛到张妈妈膝下。
“老，老夫人，我，我是实在找不到那根簪子，许是搬弄间丢了才出此下策，想着买一根顶上……”张妈妈俯身猛磕头，“我真不是有意欺瞒夫人、欺瞒四小姐的，我知罪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许是脑袋砸地的“砰砰”声过于响亮，老夫人叹了口气，面上露出几丝不忍，“这——”
“张妈妈，若东西真如你所言是搬弄间丢失了，那你如实禀告即可，何至于自己掏腰包去买金簪。”林霜截断老夫人将出口的话，“这簪子可不便宜啊，你一个婆子出手这么大方？”
“我，我……”张妈妈动作顿住，一时找不到话语找补。
“老夫人，媳妇请求清点库房！”林霜朝着老夫人福了一礼，“丢一个簪子事小，丢十件就是府里出了蛀虫，出库入库皆有账目，岂是一人就能做伪的，怕只怕是养了一窝蛀虫，长此以往坏了府里根基。”
老夫人默了瞬，终于点头道：“清点吧。”
林霜扬眉，笑意入眼。
库房。
一把太师椅端端正正摆在廊下，林霜身形舒展懒懒靠在上面。
老夫人头疼，避而不来，林霜知道她心里憋闷，斗米养恩升米养仇，任是谁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来。
应景唱着入库出库的账本，元芳和小丫鬟们一样一样点出，再搬到院中。
张妈妈软在角落了，如一摊烂泥。
账房先生丁柳是个瘦骨如柴的老者，一眼看过去和蔼、亲切，此刻却如同失了魂的干枯木偶，随着应景一句句读唱，几乎碎裂当场。
还有莺歌和燕儿这两个丫鬟，也被提到库房跪在院中，正午的大太阳，两个人却如置身寒窑，瑟瑟发抖。
“好哇，一个两个三个贼都出到家里了。”应澄掐着腰，腮帮子一鼓一鼓地，气地咬牙切齿。
林霜好笑，将手中酸梅汤递给她，“喝点凉的，消消气。”
应澄侧头看她，“我不喝，你自己喝吧。”说完，人一溜烟跑出库房。
林霜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小姑娘，还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