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老夫人膝下统共两子一女，老二便是去世不久的侯爷，三姑娘嫁入将军府，老大也就是大夫人姜氏的夫君，天生不足，身体极弱，成亲后便分府别居，没几年人就去了，留下姜氏与一双儿女过活。
姜氏住宅离侯府也不远，只隔了两条街巷，常日里往来也算勤快。
林霜到的时候，日头还早，阳光倾泻而下，将这三进的宅院照得透亮。
刚踏进前院，就见姜氏一脸笑意地迎上来。
“哎呀，弟妹，你今日怎么得空来了，方才听小厮通传，我还当他看差眼了呢。”姜氏细白的面皮上尽是笑，挽住林霜的手，将她往正厅带。
林霜侧头看对方保养得当的脸，也笑道：“嫂嫂不要怪我不请自来就好。”
“怎么会！前几日婆母身子不适，我去了侯府两趟，都没见着你，还念着你了。”姜氏提醒她注意台阶，又道：“没想到你今儿个竟亲自来了，我欢喜还来不及。”
“那就好。”
进了厅堂，姜氏拉她在几榻坐下，小丫鬟们鱼贯而入，奉上茶水和各色点心。
“听说现而今侯府已由弟妹管家，嫂嫂我可真替你欢喜啊。”姜氏将茶盏往林霜面前推了推，“冰镇过的紫苏饮，你尝尝。”
林霜抿入一口，凉意入腹，只觉通体舒爽。
“从前我就劝婆母，这诺大的侯府，怎么能由着一个妾室掌家，叫外人知道还不知怎么笑话，可惜婆母偏疼她……”姜氏说着，扫了眼林霜，见她仍旧垂眼看着茶盏，接着道：“那庄氏既轻佻又放肆，常日里倒叫你受了不少委屈。”话中怜惜之意溢于言表。
林霜又浅浅嘬了一口紫苏饮，对姜氏的话不附和也不反驳。
她不是原身那个傻瓜，不会受姜氏三言两语挑拨。
应老夫人如何，庄氏如何，她心里门儿清，用不着姜氏在她面前演黄鼠狼给鸡拜年这出。
见林霜不应，姜氏以为她还像从前一般有苦不敢言，放下手中茶盏，道：“弟妹，不是嫂嫂说你，你既然已经执掌侯府，定要拿出当家主母的威风来，可不能叫别人小看了你去。”
林霜眉风微动，手摩挲着杯壁，“嫂嫂这样说，我倒有桩事不得不说了。”
“哦，弟妹且说无妨，有什么事嫂嫂替你想一想法子。”姜氏微微凑身过去。
林霜将茶盏放下，看向姜氏，“嫂嫂，你说要我拿出当家主母的威风来，不瞒你说，我还确实发了一回威风。”
姜氏眸光闪了闪，伸手拈起一块果子脯。
林霜接着道：“嫂嫂还记得常妈妈这个人吗？我把她发卖了。”
姜氏动作略顿，很快又继续，“我以为是什么大事了，一个婆子而已，发卖了便发卖了。只不过，嫂嫂想知道她这是犯什么事了，惹得弟妹肝火大燥？”
“我本想着这是您这头送进来的人，定然是足够能干，这不刚一当家，就将调度下人的事情交给她做。”林霜说着面色转冷。
“哪知这老奴半点不顾念你们当年的教养，竟然敢私下里揽权弄事，还挑拨我与澄姐儿之间的母女关系，她在澄姐儿面前说我勾引侯爷，占了先头夫人的位置！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她怎么敢！真真是负了当年你们让她过来伺候的期望！”
说着林霜抬眼看姜氏，对方将果子脯缓缓放入口中，也不知是果肉酸的还是心里气的，眼角隐隐抽动。
她接着道：“到底是大哥大嫂送过来的下人，我不敢等闲待之。处理的轻了，怕别人说我是纸老虎，日后难以服众。直接打杀了她吧，又显得我不近人情。”
姜氏抿唇笑了笑，“弟妹不用管嫂嫂我，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这么多年，就是金子做的水在我门前也干透了，我哪儿还记得她，弟妹尽管处置就是。”
林霜像是吊着的气终于泄掉，“我就说，嫂嫂深明大义，哪里是会计较这些事的人。那常妈妈，我把她发卖了，卖到妓院做粗使婆子。”
姜氏端起茶盏虚饮了口，“弟妹良善，还留了这贱奴才一条命。”
“嫂嫂不怪我就好。”林霜笑笑，也饮了一口紫苏饮，接着侧眸看向元芳。
元芳会意，将手中木匣呈到几塌当中的矮桌上。
“妹妹这是何意？”姜氏诧然。
林霜将扣锁打开，往姜氏面前推了推，“许久没来嫂嫂府上，也没带什么礼，这是我上回路过宝祥楼，看中的一对耳珰，当时就想着以嫂嫂雅态，戴上定然好看，还有这香粉，宁神助眠之用，嫂嫂不要嫌弃。”
周管家一直静立在侧旁，这时才悄眼看过去。
他原以为这香粉不过寻常敷面所用，却不想竟然也用了心思。
大夫人素来惊梦少眠，不知请了多少大夫医治无果，送这个倒是比南珠耳珰更显得用心。
“早就听闻江南后主帐中香这传言，倒是从未有人制出，还有这南珠，也是难得的好物。可这……无功不受禄，弟妹这礼贵重非凡，嫂嫂可受不起。”姜氏摇了摇头，将木匣又推回去几分。
林霜看向木匣，伸指挑起耳珰，“自古美玉配君子，宝物配佳人。嫂嫂自来便是上京城出了名的美人，南珠虽好，却尚且算不得宝物，想来……是差了些。”
又拿出香盒放在鼻尖嗅了嗅，“香盒也是，用的都是寻常之物，北境的木梨，加之沉香、檀香粉，还有……”
她没再说，将香盒放回匣中，“罢了，既然嫂嫂瞧不上，那我也不好强人所难。我刚掌家，事事不易，也没的什么好东西送人，这些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待我日后寻些好的再来孝敬嫂嫂。”
说着，林霜将木匣盖子磕上，面色也凉了不少。
姜氏见此，伸手过去按住木匣，笑道：“弟妹都这么说了，那我不收倒显得嫂嫂势利眼了，这便留下，我谢过弟妹了。”
林霜抬眼，作惊喜状，“嫂嫂收下，那就是再好不过了，省得我带出来又带回去，叫府里下人们瞧见，还不知要怎么笑我没脸没皮，硬要往嫂嫂面前贴了。”
姜氏也笑。
方才僵窒的气氛一扫而去，屋子里一时间言笑晏晏。
正此时，从门外跨进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