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看着他慌忙无措的样子,自然道:“今日顾老同你说些什么了?”
那晚年瑾来到院屋,纸笺上的字迹便是顾老的,他想让她留下年瑾,又怕她多心猜疑,于是同年瑾讲装作哑巴,让她明白年瑾并非有心之人指使,至于为何要让她留下年瑾...
林青心中微微叹气。
年瑾犹豫着,最后才缓缓道:“顾老,顾老说我以后在你面前都可以说话了。他说你不会再丢下我了。所以,我不用再装哑巴了...”他说起自己装哑巴的事情,脸色羞愧,耳尖泛红,很不好意思瞧她。
顾老说,她喜欢话少、乖巧的男人。
其实他原本话就很少,总是闷头干活,久而久之也便不爱说话,在她面前装作哑巴也很自然。
年瑾不敢抬头瞧她,怕看见她生自己的气,甚至怕她流露出一丝对自己的厌恶。
然而她没有责怪,她依旧用温柔的目光望着他。
她确实不喜欢复杂、带有目的接近她的人,年瑾是被顾老送来的,若是顾老自觉自己还可以护住年瑾,绝不会来主动麻烦她。
顾老把年瑾穿戴整齐,冒着大雪送到她家中,后来林青顺着年瑾找到了一个人独居小屋的顾老,包括那或嗔怒或无奈的一番对话,顾老摸黑送她回家,都是在倒数。
顾家满门忠烈,却落得满门抄斩,只留下一个苍老无力的顾老,他的腿便是那日正午,他拖着行刑车,哀求着官差放过那一车的妇孺老小时被恶意碾压的。顾老满头白发,双眼污浊,望着车内的家眷,那里面都是他的至爱亲朋。
这些人中,顾老唯一的妻子秦夫人端坐着,肮脏污秽的环境没有丝毫影响到她的宁静与美丽,她隔着囚笼,用瘦弱的手轻抚顾老的额发,道:“明瑞,莫要求他们。”秦夫人也怕死亡,很怕和她的挚爱顾明瑞生死两别,可她的泪珠就是不掉下来,她怕这泪水会烫到爱人脆弱无力的悲怆。
顾明瑞点头,却在下一秒泪如泉涌,豆大的泪珠不停地在往下掉,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为何一切都变了,君臣不再是君臣,顾家不再是顾家,一道圣旨污他叛乱之罪,除了他戴罪之身另待殿决,顾家全府满门抄斩。
“明瑞···你,要···”秦夫人几度哽咽,她贪婪地看着伴她几十年的男人,想铭记在心,等会行刑的时候,可以不那么恐惧。
“阿姐。阿姐···”顾明瑞颤颤巍巍地低声唤她,秦夫人是他的青梅,二人从小一起长大,秦夫人比他长一两岁,儿时最大的爱好就是骗他喊阿姐,他自小便依赖她,便阿姐阿姐的不离口,后来长大了,男儿的骄矜便让他唤不出口。如今却是最后一次唤她,以后再也···
秦祯听见了,含泪应了,像曾经无数次的那样,她硬着声同他说:“一定要活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还我顾府众人清白的那一日。”
夜深了。年瑾安心睡着。
另一个房间,林青披衣起身,外头很冷,还在飘雪。纷纷扬扬而细密的白雪,“吱呀”门开的声音,把冷气卷入屋内。林青紧了紧披风,跨出门槛,看向院门外。
男子的头发已经沾满了皑皑白雪,有些许化掉的冰珠坠在他的发尾。他听见门响,起身,转过来。
林青走来,看着被冻得苍白的叶昭君。
沉声道:“真的有那么喜欢吗?”
“冰天雪地也喜欢,置之不理也喜欢,没有结果的等待也喜欢?”
虽然她的语气里有责备与气恼,但她还是把披风温柔地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林青不是情感迟钝的稚子,平日叶昭君对她的频频示好她也看在眼里,但她只当做是叶昭君瞧自己新鲜,自己也养养眼罢了。
雪地的孔明灯、初见的晚霞漫天、皑皑白雪的无望等候......
好像,他真的很喜欢自己。
“嗯。”他委屈地重重点头。
眼尾还泛红,他是真的以为她不会来找他。毕竟自己在她面前回了家去的,她不会知道自己在冰天雪地里守着已经熄灭的孔明灯的蜡烛,等她。
他就是想知道,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随着夜越来越深,他的心也越来越沉,想起平日她对自己和年瑾的区分,叶昭君突然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自己总是莽撞无知,总是无法与她心意相通,总是显得俗气吵闹。
她学识渊博,又温柔善良。
同她相比,自己便是乡野村夫。
若是林青知道他心里所想,定是错愕的,在她眼里,他漂亮的夺目,心思单纯喜人。
在爱的人面前,自己总是缺些什么。
林青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圈在自己手掌中,用余温为他暖着。
“你方才问我的话,我的回答要改了。”她一边牵着他往屋内走,一边缓缓说。
“嗯?”
“我快要走了。”林青为他拍落积雪,又为他理顺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