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榜一放,除了恩荣宴,各府有中第者还会各自设宴,司徒佩和崔欣宜只去了崔府,其余只是礼到而已。
没几日,郑氏小女与齐郡王氏嫡长孙婚期至。
原本司徒佩也只需去个礼就行,但因郑曦与崔欣宜是这样亲厚的关系,所以她也就陪着一块去了。
小十二也来了,她与司徒佩坐在一块,瞧着兴致不高。
听闻王家小子房里已经有了人,她想不明白郑氏为什么把郑曦嫁给这种人。
但也明白豪门联姻向来讲究门当户对,漂亮虽然也是种资本,但这资本于她们而言就显得廉价,随便花点银子就能得到了。
所以房里有人又如何,郑曦嫁过去也不必担心会受欺负。
小十二叹气,他们这些人,包括自己的婚姻都不由自己做主。
王氏亲属见一下来了两位当朝公主,连崔氏的宝贝疙瘩都是郑曦的手帕交,心里不由得越发重视这个孙媳妇来。
他们席间还央着郑氏引着要来敬酒,司徒佩与小十二很给面子的饮了两杯。
宴席过半,崔欣宜才从郑曦院儿里出来,瞧着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司徒佩牵了她的手安慰,并问小十二,“你不去见见?”
小十二意兴阑珊,“算了吧,也没熟到这份上。”说完灌下一杯酒。
司徒佩与崔欣宜对视一眼,暗暗叹气。
从郑府出来,司徒佩与崔欣宜专程绕了个道将小十二送回府上,并叮嘱家令,“最近都别让她饮酒了,伤身不说,被那些个御史瞧见少不得要参她一本。”
家令一脸感激地要留她们喝茶,二人婉拒。
日子就这样古井无波的过着,司徒佩整日练字礼佛,除了崔老太太近来身子有些不爽,宫里有位太妃过世,也无甚大事发生。
又到了秋狝的日子,这回司徒佩以要时常陪宜妃往来崔府为由推辞。
建兴帝一想她去了也干不了什么便应允了,连带着小十五也被留在了京师。
“殿下~”崔欣宜猛亲一口司徒佩的脸,搂着她的脖子蹭蹭,原以为又要长时间分离,不想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司徒佩搂她腰,“高兴吗?”
“唔。”崔欣宜眷恋地回她,凑上去。
两人都散了发,往枕头上一躺全都铺散开来……
好一会后,崔欣宜软软地一巴掌拍在司徒佩脸上,“非要每回这样作践我才罢休。”
司徒佩拉过她的手轻轻一吻,声音慵懒低沉,“这不是为妻的义务嘛。”
崔欣宜一听挣扎着起来,“你这样说我倒想起来,今晚我还没有履行义务呢,你乖乖躺好!”
司徒佩被她逗笑,“咱们还是早些洗了睡吧。”
看不起谁呢!
亲热后,两人相拥着沉沉睡去,压根不知道此时一场风暴正在凝聚。
皇家围场,皇帝营帐。
里头气氛异常诡异,建兴帝坐在上首垂着头,面前跪了一地的大臣。
“陛下!老臣曾经跟着您鞍前马后地征战,不想到老还要受此折辱,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陛下……”
大臣们哭成一片。
起因是太子在围猎过程中再度殴打宗亲大臣,这些人不堪忍受,当即结伴到建兴帝跟前告状。
建兴帝闭上眼,等眩晕感有所减轻后才睁开,“列位臣工起来吧,朕,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人稀稀拉拉地走后,建兴帝的声音充满疲倦,“叫太子来。”
司徒伦很快入帐,他忐忑地行礼,“父皇。”
不甚明亮的烛火下,建兴帝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个年已不惑的太子。
他想到他的生母懿贤皇后,想到他小时候的聪敏灵气,可爱天真。又想到他如今的纵欲奢靡,性情暴戾。
建兴帝的背佝偻了下来,他一开口,顿时老泪纵横,“儿啊……”
“父皇!”司徒伦赶忙下跪,一脸惊恐状,“是儿臣做错什么了吗?请父皇示下!”
建兴帝泣不成声,颤着声吩咐,“拟旨!”
【朕承太祖宏业四十一年,于兹兢兢业业,勤政爱民,维以治安天下……司徒伦不法祖德,不遵朕训,肆恶虐众,暴戾淫乱,难出诸口……与苏纪结成党羽,朕悉知其情,将苏纪处死……且司徒伦生而克母,此等之人古称不孝……若以此不孝不仁之人为君,其如祖业何谕……】
司徒伦瘫倒在地。
李泰跪劝,“陛下三思啊!”
苏纪死后,李家好不容易才搭上太子,没成想一转眼,太子被废了!
“太子乃国之根基,根基动摇天下震荡啊陛下!”
建兴帝摆手,“召集大臣吧。”
建兴四十一年十月初三,帝于皇家围场召集群臣宣读废太子诏书,帝且谕且泣悲痛万分。
在场众人无论心底如何想的,至少个个表面都是万分痛惜的模样。
“废太子司徒伦暂由老大严加看管,不得有失。”
大皇女内心狂喜,面上却一脸不忍,“儿臣领命。”
司徒佩收到了五封密信,内容大差不差,全是太子被废的消息。
一封来自崔氏,一封来自小十二,一封来自宫里,但能收到大周妃的来信倒让她有些意外。
最后一封来得最迟,没有署名。
崔欣宜研究了一会,道,“瞧这力道应当是个男子,用的是竹纸,想来并不富裕。殿下有印象吗?”
司徒佩想了一圈认识的且有可能给她传信的男子,都没有能对得上的,于是道,“不想这个了,咱们就这么做吧。”她点了点密信,指尖所指赫然写着:静观其变为上。
然而很快,司徒佩接到了圣旨,建兴帝命其审理吴太妃下葬案。
这不算个大案子,吴太妃逝世,工部将丧礼办得十分草率,被御史参到了御前。
与此同时她还收到个消息,八皇子兼领司宫台,彻查废太子内弟——前司宫台宫令袁里贪腐巨案。
司宫台说白了就是大内钱袋子,以往太子的奢靡花费和笼络朝臣的钱全是由此而来。
世人都知八皇子与大皇女亲近,如今一个查太子贪腐,一个看押太子,皇帝这是要把废太子摁死啊。
崔欣宜也是这么想的,她不由得叹息,“都说帝王无情,往日再深的父子情分到头来也烟消云散了。”
司徒佩眉心动了动,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别的不说,单说建兴帝对太子的父子之情绝对是真真切切的,以往太子做了这么多错事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真的就这么任他这么随意被磋磨?
“或许,陛下想让我一块看押废太子。”
崔欣宜思绪急转,接着恍然大悟,“所以,吴太妃案只是试探!”
司徒佩故作惊讶,轻笑,“不愧是当世女诸葛。”
崔欣宜嗔她,“讨厌!”
司徒佩亲她斟茶,继续说,“八皇兄行事向来周全,朝臣无不对他赞赏有加,但他到底跟大皇姐关系匪浅。”
“而我就不一样了,无论是追讨国库还是监理恩科,我都是只论事不论人,但即使这样陛下还愿意来试探我,只能证明我的处事方法他还是认可的。”
“所以殿下是想?”
司徒佩弯唇,“秉公办案。”
于是接下来几天,司徒佩着手审理吴太妃葬礼一案。
有皇太子被废,德平王掌司宫台的大事件面前,她这个显然是不够看的,压根就没有多少人注意。
司徒佩依据朝廷律法将此次涉事官员——包括工部尚书、工部侍郎、光禄寺卿和内侍总管等大员全部查处,并将结果让人快马加鞭陈于御前。
很快,建兴帝的回复到了,上面御笔朱批:准奏!
同时,她接到了新的旨意,大致意思是帝将返京,命宁国公主与清源公主共同看押废太子。
一时间,司徒佩高调现于人前。
崔欣宜不由得担心起她的处境来。
司徒佩安慰她,“放心,我到时处处示弱大皇姐就是,这个我最在行啦。”
崔欣宜抱住她,“可别真让自己委屈了,我会心疼的。”
司徒佩笑着回抱她。
帝返京后,司徒佩便每日往返于家里和宗正寺。
这是她与大皇女党第一次正面交锋,她每每行事必问询过大皇女,或去请教八、九、十这三位哥姐。
她处处退让处处恭敬,渐渐让他们淡了防备之心。
这日大雪纷飞,司徒佩站在廊下看雪,福至心灵间,她有了个主意。
当司徒佩冒着大雪进到宗正寺监牢时,果然被大皇女的人拦了下来。
晋中上前周旋,“今日天冷,殿下特命府中多做了一碗羹汤给二皇子暖暖身子,还请行个方便。”
门卫低声提醒,“殿下这当口可得小心厉害呀。”
司徒佩冷冷一笑,“孤只知兄妹之情不知什么利害得失,让开!”
门卫无法只得开门。
不说废太子感动得几乎淌下泪来,单说大皇女一行听闻,只觉得司徒佩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随她去吧,一个废太子而已。”
古往今来,就没有废太子起复之先例。
而这事传到建兴帝耳朵里,非但没有责罚司徒佩,还夸了她两句仁义。
司徒佩此时的内心比这洁白的雪还要通透,建兴帝压根就没有彻底放弃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