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糯,他有法子吗?”汀八百背对着闷头喝茶的巿家少爷问,他们在阁外可替嗣王解不了困。
象糯站在高处,依靠着领征王府漆的朱红的廊柱,“他要连这点儿能耐都没有,还怎么指望咱们帮他?”
“我只道是贪墨吞财的脏官会整治同他们作对的人,藩王下的家臣怎么有胆羞辱天子的朝臣?”
“他这步棋天子走的急了几分,手下无人可用,眼前无威可慑,一个嗣王的虚名能顶什么用。”
“天子怕什么?领征王要是想谋反,恐怕几年前皇位就移了主,也没必要等到现在这种时候。”
“天子老了。”
象糯意味深长一笑,跳下美人靠迎上从长乐阁出来的一位事官。
“象义士?”事官问迎着他走来的女子。
“是在下。”象糯答话。
“请随小吏进长乐阁,领征王王下召见。”事官扫了眼那女子的佩剑,并没有要求她卸下。
王下是威震四方的领征王,席上的家臣半数以上都是武将,向来没有怕人带兵器上堂的习惯。
一群光着膀子的大汉在眼前晃来晃去,那事官三躲两闪地进去了,也不回禀,也不让这群人让路。
象糯显得颇有兴趣地打量着这群人,这下有点儿明白厉林阙为什么总是领兵在外,原来是到处搜罗人才去了。
白胡子的柔只山人氏,黑红皮肤的食浪海人氏,肋骨穿藤纹铜环的逐兽族人,还有在发辫上绑矿石的异邦人。
阁内的人不说话,象糯也憋着不出声,反正今天也没别的事可做,大家一块儿干耗着就是。
“吼——”
那发辫上绑矿石的异邦人被推搡急了,张开双臂吼了一声就要来真的,推他的人拔腿就往门外跑。
象糯一瞅机会来了,抡起佩剑就把住了长乐阁的大门,不许进不许出,不就是看热闹,大家一块儿看呐。
那异邦人人高马大的几步追上了食浪海氏,拦腰抱起就要往地上摔,刚举起来看见了拦在门口的象糯。
哈哈大笑着就把食浪海氏给扔出去了,那食浪海氏个子小身量轻,就地一滚躲开了险些被撞翻的一名官吏前的卷耳案。
“公子厉,是船氏!”异邦人的山呼在长乐阁内嗡嗡作响,几位文官赶紧堵上了耳朵。
厉林阙行至一片海牙岛,在那里结识了以矿石束发为美的当地人,禺山鬼都已经是当地人里个头最矮的那个。
为了收服一两个当地人他费了不少功夫,当地人不屑华服美酒,也不爱高官厚禄,对于他带去的薯、谷、稻、浆果等也没什么兴趣。
直到偶然听见禺山鬼与过往客商交谈,知道他有位姓船氏的朋友一直未归,他正跟人打听该怎么去陆地上寻人。
厉林阙也算是连哄带骗,说服禺山鬼加入他的木成营,承诺等来日回陆地后,他一定会帮忙寻找船氏。
“啥船?”象糯依稀认出了异邦人是谁,这家伙是不是又长高了?
禺山鬼高兴的手舞足蹈,“你,船氏,公子厉还真帮我找到你了。”
象糯把佩剑收起来,握拳去捶禺山鬼的肩膀。
“全错,是嗣王带我来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说的什么公子厉,我当日说的是轻舟郡氏,你怎么能记成船氏?!”
象糯很不理解,当然她也给禺山鬼解释过啥是轻舟,就是飘在水里的小一号儿的船。
禺山鬼琢磨了一下,“这么说你是嗣王的人,哈哈哈!那我也是嗣王的人。”
厉林阙这边儿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好不容易骗回来的禺山鬼‘咚咚咚’地走到卷耳案前。
扯下腰牌‘啪’地摔到菜盘子里,一脸嫌弃地通知他,“你个骗子,我现在是嗣王的人了。”
偏偏禺山鬼是这五个人的头儿,他一丢牌子,其他几个人也‘啪啪’地往菜盘子里摔牌子。
厉林阙那件黄栌点染斜襟衫立马儿胸前挂了一片汤汤水水,厉虎气的差点儿厥过去,合着人都是替嗣王找的。
嗣王这会儿鸡贼了,‘噌’地站起来,“多谢厉少郎美意,小王就勉强都收下了。”
领征王咋也没想明白,他不是要往嗣王身边安插自己人吗?怎么事情办成了又好像没办成?
虽然事情的走向不太对,但结果已然如此,也只能让厉林阙父子做个顺水人情。
“你就是在途中救下嗣王的人?”领征王终于记起让事官领进长乐阁的侠客。
“是,轻舟郡氏象糯见过领征王王下。”象糯低下头,此刻领征王府的人一定正在查她的底细。
“你的剑拿来让本王瞧瞧。”若是名家出身,单从兵器便能看出来,但领征王看不出什么。
事官把佩剑还给象糯,不是名家所出,也不是大家锻造,剑鞘上刻的盘蛇纹,也不合乎本朝人士常用的剑饰雕花。
“涼夺不才,姑娘的剑可否让我看看?”
一阵清风落在耳侧,那人穿的是竹青衫,系一条墨灰色束带,与涼亦长相有几分相似,但比涼亦看着眉目之间有神采许多。
象糯反手把剑递出去,自然没有人能知道这剑的来历,至多能分辨出所用材质与煅烧之法。
“父亲,这把剑当真是绝妙,”飞鱼盘旋在长乐阁内,“用起来轻盈锋利,破空铮铮作响,我可从没见过比这更好的。”
“好了,不是让你在演武场做事,怎么又一路辛劳地跑回来了?”领征王笑着问场上的舞剑人。
涼夺一剑落下,切断了一张卷耳案的桌角,手腕轻抖把剑收回身侧,又双手奉还给那位姑娘。
“多谢。”等跳过案面这才想起回答问话,“父亲这话说的,大哥回来了我当然要来看看,听闻路上不顺畅,父亲你早该让厉林阙带人去接应才是。”
“哎,虽说虣州是为父我的藩地,倒也不好大张旗鼓地派兵出去,让天子知道了又该下书斥责为父了。”
涼夺与父亲耍贫嘴,接着向让一旁的母亲行礼,之后才看向与他相对而坐的兄长。
“兄长,”涼夺双手扶膝而坐,“兄长比离开王府时消瘦了,轻舟郡离州府并不远,兄长不能常回府,也该写信回来。”
“劳烦你惦念,”涼亦越发被衬托的灰头土脸,“只是政务繁忙,常记不起吃过几餐,写信回来又恐惊扰父亲母亲,便不曾写。”
“那便写给我,我平日里没什么要紧事做,兄长一走,连个同我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你的剑术更精进了,是又请来新的武术教习了吗?你的文采相比也大有进步了。”
“天下间常有多才博学的人,我总是学但又怕这辈子也学不完,若是能在一瞬间就把天底下的知识都放进脑子里就好了。”
“想来幼弟将来必然是能成就千秋霸业的人,兄长在此预先向你祝贺,待你功成名就时,愿还能唤我一声兄长。”
“兄长的话一定常熟于心,”涼亦刚刚端起茶杯又慌忙放下,“对了,还有这位救了大哥的侠客,父亲刚刚是要怎么赏赐人家来着?”
“还没来得及问就被你打断了,”领征王坐直身子,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说吧,救了嗣王你想要什么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