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敏晚上才过来,妈妈问她在忙什么,又说谁谁打算给她介绍对象。罗敏时常相亲,相得都烦了,“我不着急,还小着呢。”
“不小了,你妈就守着你一个,还不早早成家,叫我们都放心。”
跟家长在一起,就是离不开这些话题,罗敏妈妈也道:“总说自己找,又找不到。这段时间倒是天天不着家,是不是认识了新的男孩子?要是合适,就带回来看看。”
全家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罗敏脸上一红,“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急什么,总有你们看的时候。给我点时间啦。”
罗敏跟那两个人走得越来越近了,阳瑜看在眼里,却没有办法阻止。
姑姑担忧罗敏的婚姻问题,以前阳瑜完全站在罗敏这边,支持她玩乐。现在也不确定自己的做法到底对不对了,姑姑年轻的时候就独自一个人撑家,跟夫家关系也不怎么好,遇到问题只能找娘家帮忙。
跟阳瑜的妈妈来往最密切。
“真是气死人了,我那个大伯子你是知道的,以前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简直脸都不要。现在罗敏长大了,他倒装起好人来了,谁要他插手我家的店,没他我自己也能做得好好的。罗敏个没脑筋的,跟那边还亲亲热热的。”
阳瑜妈妈安慰她,“大人的事情不好说给小孩子听,罗敏不懂事呢,等以后就知道了。”
“还等以后呢,人家那边要给罗敏介绍对象!真要成了,那份家业还有我们母女什么事情。”
这样的话,还真是不好办,人家大伯好心给侄女介绍对象,又没撕破脸,贸然拒绝,外头不明情况的,不知道怎么说呢!
老一辈的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宁肯难受地维持表面的和平也不肯家丑外扬。阳瑜翻了一页书,在沙发的另一角说话,“姑姑不想叫她见,不去就是了。”
“那怎么行?到时候还不知她大伯家说什么呢。”
妈妈道:“你们局里今年也新进了人吧,有没有合适的,给罗敏说说。”
思索一番,还真有,对上妈妈跟姑姑两双殷勤的目光,阳瑜只好在心里跟罗敏说声对不起了。
晴光正好,天空湛蓝,是个出游的好天气。阳瑜给罗敏打电话,“姑姑给我下了死命令,你以为我乐意管你的事情呢,今天你不来,我们俩都不好交差。”
“阳瑜,你给我等着。”
阳瑜挂断电话,从角落走出去,周勤坐在靠边的沙发上,看见她招招手,“不知道你喝什么,我就点了柠檬水,我妹妹她们都喜欢这个。”
“挺好的,谢谢。”阳瑜点点头,“她在路上堵车了,应该还有一会儿。”
“没事,反正我也不饿。而且出来又不是吃饭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阳瑜本来不想来的,姑姑不放心罗敏,怕她敷衍了事,所以叫阳瑜来盯着。
好在罗敏还算靠谱,不到半个小时,给阳瑜发消息,说是到了门口。
“我们出去吧,她来了。”阳瑜拿起包,走在前面。
推开门看见罗敏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她有种果然如此的宿命感。罗敏刚才挂电话恶狠狠的口气,她就知道要出幺蛾子。
周勤显然也没想到相亲对象会带一个超级大帅哥来相亲,一时有些退缩。阳瑜盯了罗敏一眼,看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忍气吞声道:“这是我表姐罗敏,这个……是一个朋友。”
周勤反应过来,对林杨白道:“我看你好像有点眼熟。”
“比较大众脸吧。”林杨白从出现开始,只看了阳瑜一眼,全程面无表情。
“……”
“你们要喝点东西吗?”阳瑜出声询问,“罗敏,咱们去买。”
罗敏被阳瑜拽走,连忙解释,“我就是随便问问,他一下就答应了,我又不好说算了。”
经过这一会儿,阳瑜已经冷静了,有些事情尽人事、听天命,强扭的瓜不甜,她不是非要罗敏一相就成功。
“这件事情就算了,一会儿你积极一点,我这个同事还不错,人比较沉稳细心,没有谈过恋爱。你好好处,认真一点就算对得起姑姑了。”
罗敏听阳瑜讲了一些周勤的情况,确实难得,后面就配合了一点。周勤主动搭话的时候,她还算应对得体,两个人边走边聊。阳瑜有意识跟他们拉开距离,走了一段之后,她身边就只有林杨白一个人了。
阳瑜外向,不说社交悍匪,在任何场所都游刃有余,此刻,身边跟着的这个人,却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她甚至不敢扭头去看他一眼。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林杨白不说话,阳瑜也不知该说什么。
前面两个人聊得挺好,阳瑜放下心,“你要不要歇会儿?在边上坐坐。”
或许以前对他好习惯了,不自觉就会生出关心。林杨白轻笑了一声,用一种嘲弄的语气,“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跟我说话呢。”
面对指责,阳瑜当没听见,“坐会儿吧。”
林杨白没理她,加快了脚步,但是也没有跟上前面两个人。
不伦不类的四人行,走到电影院,周勤的意思是分开买两组,他想跟罗敏深入交流一下。林杨白不说话,阳瑜按照他的意思,中间买了两张,还有两张在最后。
周勤接过中间的两张,阳瑜跟在林杨白身后,最后面没有什么人。林杨白先进去,在最近的地方落座,阳瑜尽量避免跟他交流,越过他朝前走了一步。
她的身边空着,林杨白另一边是个膀大腰圆的男人。
阳瑜的心思不在电影上面,灯光昏暗,她悄悄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他懒懒散散靠在椅子里,仿佛浑身没有骨头,眼睛却极为认真盯着屏幕,目不斜视。
进来前买了奶茶,阳瑜不喜欢喝,林杨白的那杯她也拿着。左边是一对姗姗来迟的情侣,边看边打闹,踢翻了奶茶,倒进了阳瑜的鞋子。
阳瑜没做声,把杯子扶起来,看了看脚下,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她想去一下洗手间。没跟林杨白说,起身越过他,快步朝外面走去。
在她身后,林杨白一双冷漠的眼睛盯着她的背影,手上捏着把手,好似漫不经心,却用力到指尖发白。
连跟他坐在一起都不愿意,呵。
相亲事件过去之后,阳瑜有半个月没联系罗敏,从姑姑那里得知,两个人还保持着联系,她就没再过问了。
直到这天,罗敏过生日,周勤表示也想参加,打算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那你们就去呗,拉上我干什么?”
“还有阿轩跟林杨白呢,晚上去唱歌,人都互相不认识,多尴尬。你要想我跟周勤善始善终,这个忙你不能不帮啊。”
阳瑜还能说什么,到了这一天,她刚开始没有去,直到几个人吃完饭,转战KTV,这才过去。周勤面色不大好,一个人去外面抽烟,阿轩看见了,“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我觉得有点生气。他今天明明过来有事,之前却跟我说是特地来庆祝我生日,感觉有点故意邀功,林杨白你说是不是?”
林杨白看着门口,阳瑜刚刚到了,周勤出去,她也跟了出去。他有点晃神,低低嗯了一声。
“是吧,有事就有事,说什么为我来的。那以后如果在一起了,是不是为我做一点点事情,就急着邀功啊。”
“没那么严重吧?”阿轩迟疑地解释。
周勤在楼道口抽烟,阳瑜跟过去,笑道:“怎么不在里面,我一来你就走啊。”
周勤神色忡忡,“对不起啊阳瑜,我觉得我跟你表姐不大合适。”
阳瑜挑挑眉,“为什么?”
“你看她第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她就带着那个朋友,这些天跟我聊天也经常提别人,今天我本来打算跟她单独说说话,她跟人家形影不离。她要是喜欢那个人,我绝对支持她去追,但是也不好就这样把我挂着吧。”
阳瑜不清楚事实,但罗敏她是了解的,带着林杨白相亲,明显就是给周勤难堪。偏偏林杨白居然毫无表示,随着她折腾,她心里也不爽来着。
“没事,这有什么。我不过介绍你们认识当个朋友,后续发展还是要看你们自己的。罗敏她就是大大咧咧,做事情不怎么过脑子,全凭情绪,你说的这些她可能自己都没注意到。”
周勤不愿意再回包间,阳瑜不好强迫,将人送到楼下,看他上了出租车。
得知阳瑜不打算上来,罗敏找下来,“他怎么回事啊,懂不懂社交礼仪,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
“你行了啊,你自己做了什么不清楚吗?”天气太热了吧,阳瑜心口闷得慌。
“他是不是告我状了,怎么不说他自己呢。”罗敏毫无顾忌,把周勤的所作所为贬了一通,最后道:“连林杨白都说是他的不对。”
阳瑜死死盯着罗敏,真想直截了当告诉她不要再跟林杨白来往,可是有些事情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一旦被捅破,还不知做出什么来。罗敏是有些胡闹的,阳瑜揉揉额头,心气不顺。
“走吧走吧,今天我生日诶,犯不着为个陌生人破坏心情。上去喝酒。”
阳瑜只好上去坐了一会儿,林杨白在身边,她怎么也不自在,没一会儿就出包间去透气。
阿轩端起酒喝了一口,“怎么阳主任连酒都戒了?”
阳瑜面前那一杯,一口都没动过,罗敏拿起筛盅看自己的点数,“好像在备孕,有一段时间了。”
‘咣’一声,玻璃杯掉在地上,林杨白若无其事,换了一杯,“手滑。”
罗敏跟阿轩对视一眼,继续喝酒。林杨白起身出去厕所,他看着镜子里的人,脸色青白,陌生到恐怖。
他掬起水洗脸,越洗越快,到最后喘息着,紧紧抓住洗手池的池壁,半晌,终于冷静下来。
林杨白慢吞吞朝外走,路过拐角的绿植,抬起眼看见对面那个熟悉的影子。他的眼睛幽冷,鬼魅似的,阳瑜被他盯得一阵心虚。
她朝他走了几步,“林杨白,你很缺朋友吗?”
林杨白不明白她的意思,阳瑜开门见山,“以后,请跟罗敏少来往一点。”
原来,又是赶他走啊。林杨白一颗心彻底冷下去,声音生寒,“我凭什么听你的。”
“你也知道,她一直在相亲。”
“我不知道,结了婚的人都喜欢当红娘,是不是婚后过得很快乐,所以希望别人也快乐。”
他从来没有这样尖锐过,阳瑜忍着气,“我知道你恨我,当初,是我对不起你,但你有什么气,可以朝我来,为什么把罗敏牵扯进来?我们曾经那样,你要是再跟罗敏在一起,你不觉得……恶心吗?”
林杨白指尖颤抖,需要巨大的毅力才能压抑住,沙哑道:“原来你对不起我吗?”
“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负责任,是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我知道你受伤,可是,都过去了,我真的希望你能过得好,能找到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好好生活。”
阳瑜目光柔软地看着林杨白,“只要你别牵扯罗敏进来,你想要什么,我尽力。”
林杨白的目光苍凉,从没有那么冷过,嘴巴张了张,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走了。
阳瑜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也觉无力。
“你不该那样说他的。”阿轩有些生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阳瑜,你根本不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他跟我玩,跟罗敏玩,不过是怕孤独寂寞罢了,他对罗敏也没像你说的那样不堪。你不该那样说他的。”
“什么?”
两个人站在窗边,阿轩一直在说话,阳瑜低着头,一言不发。
完全忘记了这一天都经历过什么,阳瑜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家,沉重的身躯倒在床上,脑子里一片混乱。阳瑜努力抓住混乱的源头,她摸出手机,输入‘白杨’两个字。
车祸、辍学、白血病、妹妹去世,去年十一月二十六。
那一天,他还确诊了重度抑郁。
她怎么会不记得,那天晚上林杨白给她打电话,说想见她,说再也不要记得她。而她,冷淡地就像迫不及待甩开一个烦人的垃圾。
她都做了什么啊?心口一阵刺痛,夏夜的风从外面吹进来,阳瑜却觉得浑身冰凉,说不出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