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轩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事,还不如早点看清楚现实,打算晚上叫上罗敏,三个人去清吧坐坐。
还没下班,林杨白却不见了人影,同事说他家里有事,好像很急,跟赵主管请了半个月的假,回去了。
太忙了,整天像个陀螺。早上四点多,天还没有亮,起来化妆做造型。里里外外不停有人进来看新娘子,阳瑜端着碗,吃妈妈给煮得荷包蛋,没有睡好,其实吃不下。
她象征性咬了一口,把碗放在一边,看窗外灰蒙蒙的天。刚刚下过几天的大雪,玻璃上凝着一层水珠,阳瑜伸出手指,在上面漫无目的滑了几下。
以前看别人结婚,其实有点对于那种众目睽睽之下的仪式感感觉尴尬,轮到自己,应该会产生不一样的感受,其实没什么两样。喜悦是有的,没有浓烈到兴高采烈的程度。
罗敏穿一身豆沙粉的长裙,把捧花交给阳瑜,喊她出去拍照。
阳瑜打叠起精神,拍拍脸颊,在客厅的主位上坐下,然后就像一个摆拍的吉祥物,身边人流如水,笑的脸快要僵掉。家里拍完之后,出门去风景区拍,雪后的太阳温暖,金光洒在身上,叫人倦怠。
婚礼的流程,固定、俗套,阳瑜以为自己不会哭,毕竟出门前妈妈哭了,她还没有深刻成为肖家人的感觉,站在台上,念着手写的发言,居然也落泪了,真是奇怪。
她的酒量其实还好,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是宿舍里最能喝的,当然跟几个女孩子比出来的成绩不具有参考性。今天一桌一桌敬下来,遇上胡搅蛮缠的,不得不奉陪,一轮下来就差不多脚下发飘了。
肖邦追着阳瑜进了休息室,“我让我妈打了一碗汤,你解解酒吧,不能喝就别喝那么多。”
阳瑜在几个舍友当中结婚最早,昨天晚上去唱K,其他人就商量着今天要灌新郎,结果人家还没灌,她倒自己喝多了,叫人不好意思下手。脸上发烫,舌头有点麻,意识是清醒的,阳瑜摇摇头,“没事,难得今天高兴啊。”
“你高兴就好,我也挺高兴的。”
肖邦将手机屏幕放在阳瑜眼前,“你觉得这几张图发朋友圈怎么样?”
摄影师出图很快,新郎新娘帅哥靓女,基本不用费什么功夫修图。阳瑜还没有在朋友圈发过肖邦的照片呢,如今人家主动了,她也得有所表示,把图要了过来,发表九宫格。
“钟于爱情,忠于岁月,衷于责任,终于圆满。”
这一天再没空去看手机,直到晚上回家,某个熟悉的名字在点赞行列。阳瑜呼吸一窒,心里仿佛打翻了调味瓶,各种滋味混杂。
她给他打电话,等待的时间如此漫长,久到手心生汗,她以为不会接通了。
那边传来浅浅的呼吸,绵长、沉闷,一片死寂。阳瑜轻声,“林杨白,你还好吗?”
前几天听阿轩说林杨白回家了,本来请了半个月假期,不过十天,他却回来了。她听阿轩的口吻,他似乎很不好,具体他说不出来,阳瑜没办法再去看他,甚至今天这个电话,她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拨出去。
他许久没有说话,开口的时候声音磨砂似的刺剌剌,“……我想见你。”
阳瑜瞬间心头一酸,紧紧握住手机。
她无话可说。
“阳瑜。”
“嗯。”
“你说你会永远记得我。”
“是。”
“可我想忘记你,永不相见。”
“好。”
……
对于待了一年的这个城市,林杨白刚开始无知无觉,再好的地方不是自己的家,就是一个只能停泊,不能扎根的港湾,他对这里怀着冷淡的心情。后来,因为喜欢上某个人,连她所在的城市也觉得温暖可爱起来,叫人眷恋。
从高铁站出来,是熟悉的场景,冰冷的空气无孔不入,林杨白将围巾往上拉了一点,遮住半张脸孔,顶着和煦的阳光往外走。十一月了,几场雪过去,穿再厚也抵挡不住浸骨的寒意。
林杨白穿了件短款羽绒服跟深蓝色牛仔裤,冷白的脚踝露在空气中,脚底生寒,等车的人都瑟缩在冷风中,龇牙咧嘴。
他排在队伍中间,站了很久,时而恍惚,搞不清自己在干嘛,虽然只是薄薄的阳光,却晒得他眼前发黑。整个人一路飘荡,回到公司销假,阿轩看见他回来挺高兴,“回来了?”
“嗯。”
“什么时候上班?”
“今晚。”
阿轩目送林杨白的背影进去,掉头嘟囔,“干嘛这么拼命?”
林杨白跑回家一趟,仿佛忘记把灵魂带回来了,失魂落魄,恍惚地厉害。每天好像干了很多事情,却经常记不住东西,上班的时候跑错房间、点错酒水、算错账,这些以前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粗心大意的表现,频频冒头。
接到好几次投诉,赵主管不得不拿出点态度,“还是没休息好吗?”
“太冷了。”应该是太冷了吧,不然怎么连脑子都迷糊了,林杨白迟钝地想。
“你家里还需要用钱吗?这次回去是为什么?”
“不用钱了,再也不用了。”
“什么?”赵主管没听懂他的意思,想再问问,林杨白已经游魂似的出了办公室。
阿轩觉得林杨白这次回家肯定遭遇了什么大事,对方不说,他也没办法追根究底,逼急了就说没事。林杨白确实觉得没事,他就是很累,有时候感觉什么也没干,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脚下软得厉害。
他也不觉得难过,但是好像某些感官失去了控制,他在昏暗的灯光里跟客人喝酒,喝着喝着,嘴巴里出现咸咸的味道,伸手一摸,原来是掉眼泪了。有什么好伤心的呢,他想不明白,就不想。
这天晚上起床,他想洗澡,低头一看,地上全是他的头发。林杨白捡起几根,愣愣看了一会儿,他以前从来不掉头发,现在是怎么了?
林杨白去剪了头发,他头发茂密漆黑,头包脸,显得少年气十足。这一次他叫理发师把头发全部推光,寸头的造型,完整露出线条流畅的脸,漂亮精致的五官。
阿轩很诧异,“怎么突然把头发剪了?”
“就是想剪了,怎么样?”
“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