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华忠在得知周瑾尧没有死的消息后,就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会来找自己。
对他而言,最恨的,最想要除掉的人当然不是周瑾尧,而是废掉他最疼爱的儿子——阮文泽一条腿的夏茉。
虽然事情的结局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夏茉只是失去了和周瑾尧的孩子,而她依旧好好的活着。但这对阮华忠来说,让夏茉体会到骨肉分离的切肤之痛,似乎比直接了结了她的生命,更能给他带来一丝报仇的快意。
只是,他没有想到,周瑾尧竟然敢孑身一人,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的宅邸。
不过,他到底是黑白两道通吃的阮华忠,见周瑾尧进来,仅仅是微怔了几秒,接着便颇为赏识地笑出了声。
阮华忠拉开一旁的抽屉,从镀了一圈金边的烟盒中拿出一只雪茄,用雪茄剪减掉茄帽,接着,慢条斯理地打洞,之后将另一端向下倾斜45度靠近燃具点燃。
看得出来,他很从容,对于这个轻而易举躲过阮宅密密麻麻探头,且绕开众多巡视安保的陌生人,他没有感到丝毫的惊惧和害怕。
“周瑾尧是吧?”
阮华忠向身后的椅背闲适地一靠,用两指捏着燃好的上等雪茄递到唇边,深吸一口后,霎时间,周围便飘起了冉冉的烟雾。
他隔着缕缕烟气,眯了眯眼,将目光落在这个被帽檐遮挡住大半张脸的年轻人身上。
他很放松,因为他知道,无论今天周瑾尧说什么,都将会成为他离开这个世界前最后的遗言。
阮华忠不想浪费过多的时间,他知道周瑾尧今天来,定是想要得到个满意的结果,但天下哪有这样事事都如意的好事,若是有,那他一定先一步让老天把阮文泽的伤腿治好。
见周瑾尧自始至终都抿唇不语,阮华忠吐出口中的烟雾,自顾地开口,率先打破宁静。
“周瑾尧,你跟在汤炳坤身边这么久,应该多多少少也听说过我阮华忠的为人。对于手下,我向来是奖惩分明,而对于对手和敌人而言,我定是睚眦必报,而那些伤害我家人的人,往往没有留下过全尸的先例。”
周瑾尧闻言,眉峰一挑,抬起眼直直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见他被自己的言语挑衅到了几分,阮华忠转过椅子,直面正对他而立的周瑾尧。
“你们中国人不是有句古话叫‘知恩图报’吗?我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帮你借机除掉了糯康,现在你名正言顺的成为了汤炳坤手下唯一的得力干将,只不过你的女人为此付出了一点代价,怎么,你们中国人都是空着手来报答恩人的么?”
对于阮华忠的调侃,周瑾尧配合地扯了扯嘴角,他嗤笑了一声,“阮局长倒是坦诚。”
阮华忠见他仍旧是一副不急不躁,辨不出什么情绪的态度,甚至胆敢颇为讽刺的回应他。忽然间就来了些兴趣,他突然有些愿意在这个年轻人死前,多花点时间了解了解他了。
椅子向后平顺地滑开,阮华忠将雪茄随意地掷到一旁,他站起身,与周瑾尧平视。
“呵,坦诚?你倒是头一个敢这么和我阮华忠说话的人。”
“不过既然谈到坦诚,我们彼此不妨都打开天窗说亮话。”
“那个叫夏茉的女人废了我小儿子的一条腿,让他下半辈子都只能跛着脚走路。和我以往的手段相比,对付她,我根本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何况我只不过是找了个看似合理的理由让叶志勇上了钩,借他之手除掉个没什么用的女人而已,可对于你周瑾尧来说,却是个稳赚双赢的结果。”
“只是没了一个孩子而已,但同时除掉了一个有力的劲敌,和随时可能将仇恨转移到你身上的亡命徒,周瑾尧,你怎么这样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来见我这个恩人?”
“恨意丝毫未减的人,应该是我阮华忠才对!那女人肚里的孩子,根本比不上我儿子废掉的那条腿!”说到这,阮华忠面上一直维持着的笑意终于破裂,他鼻翼翕动,眼中燃着盛怒的火焰。
闻言,周瑾尧鼻间溢出一声哼笑。
他没有回应,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周瑾尧淡然地将视线从阮华忠的脸上移开,之后很随意地扫了眼他身后的柜子。
被打理的干净整齐的柜子中,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奖杯和勋章,略略扫视了一圈后,他将目光落在了最中间的位置。
在那里,有些突兀地摆放了一只签了字的篮球。
金色签字笔写下的阮文泽三个字,在透进屋内的缕缕阳光照射下,格外的扎眼。
笔迹中是显而易见的张狂。
周瑾尧收回目光,表情淡漠地看向几步之外的阮华忠。
“看得出来,阮局长很疼您的小儿子。”
说着,他用下巴指了指柜子中央的那只篮球。
阮华忠下意识地回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也是在这一刹那,他眼角猛然突兀地一跳,随即再次转身,眼神中透着说不出的威胁与狠戾。
“你想干什么?”
周瑾尧很满意他忽然紧张且充满敌意的态度,他几步走上前,动作随意地拉开长桌对面待客的椅子,懒散地向后一靠,幽深的黑眸扫了下阮华忠紧绷的面部表情。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视频,薄唇一张一合。
“阮局长说的对,您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当然不能空着手来。”
“只不过,您看我带的这份礼物,您还满意吗?”
阮华忠根本无心去听周瑾尧说的这番话,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在手机的播放画面上,攥紧拳的双手因愤怒和震撼开始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视频的画面很暗,但镜头却贴的很近,近到可以看清阮文泽因痛苦和害怕而疯狂紧缩的瞳孔。
砰的一声,视频中看不见的那道铁门被大力地摔合上,伴随着铁链在地上拖蹭出的骇人声音,阮文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脚被手腕粗的铁链捆绑住。
接着,穿着刺眼白色外套的男人有条不紊地混兑药物,用针管抽取后,慢条斯理地注射在阮文泽赤裸露出的两条腿上。
被捆绑在椅子上的阮文泽发了疯的叫喊,但因口中被塞满了碎布,愤怒和恐惧的叫声全都变成了痛苦的呜咽。
视频里操作的中年人显然是个经验老道且深谙人体解剖的老手,注射过麻药的阮文泽就这样亲眼看着自己双腿的髌骨被人轻而易举的卸下,血肉模糊的膝盖处空空一片,像是承载着他曾经那些疯狂扭曲欲念的魔盒被打开,颇为讽刺地从空洞的膝骨间,汨汨地冒着腥黏的血液。
曾经,他将那些受辱女孩被侵害的视频录下,用以取乐。
现在,他头脑清醒的被人一步步拆卸蚕食,直至走向死亡的视频也同样被完完整整的录下,并作为一份大礼回馈给最疼爱他的父亲—阮华忠。
……
阮宅的女佣按时前来打扫书房时,被立在门口抽烟的男人吓了一跳。
对方一身黑色,被帽檐阴影笼罩下的漆黑双眸看过来时,冷不丁地让人打了个寒颤。
男人掐灭了烟,颇有礼貌地将熄灭的烟头扔进了她手推车中的垃圾桶里。
还没待她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拎着一个不大的行李袋向远处走去。
侧身而过时,她清楚地听见对方说,“阮局长说他需要休息,闲杂人员暂时不要进去打扰。”
女佣愣愣地点了下头,见来人这样从容不迫,且是从老爷的私人书房走出,便没有丝毫怀疑地推着清扫卫生的推车走向了另一间屋子。
阮华忠暴毙家中,且成为一具无头尸的消息在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泰国。与此同时,一封详述他从政以来贪污数额,包庇一方势力走私贩卖人口,参与毒品贩卖的邮件被发送至各大新闻媒体。
自此,一向以廉政勤政护民爱众著称的阮华忠,变成了人人口中厌恶唾骂的恶魔,人们的焦点都齐齐对准了负责调查此案的监察部门,甚至鲜少有人关注阮华忠那颗丢失的头颅,即使是饭后谈起,也是咬着牙恶狠狠地诅咒着他是罪有应得,坏事做尽才得以落得尸首分离异处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