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遇见许愿是在一个午夜的街头。那时候我酗酒,很严重。酗酒肯定是因为一些事情,但是因为什么事我不记得了,也许是之前的长期酗酒形成了一种惯性,以至于当我忘记为什么而难过为什么而酗酒的时候潜意识里还是会支配我去喝酒,因为不喝多就睡不着。
通常,一喝就喝一夜,然后回家天已经亮了,睡一白天,晚上继续出来。
或是喝酒,或是游荡。
从酒吧出来,我手里还握着半瓶酒,是什么酒我忘记了,拿的时候没有看,反正只要有酒就行,难喝好喝无所谓,小牌大牌无所谓,劲大劲小才有所谓。
那晚喝得格外有点多,看这个世界都是模糊的,走了几条街便看到一个女人站在路边,高挑性感,穿了一身黑,虽然被黑夜掩盖但也能看出诱人的曲线。一开始我以为是路边拉生意的,不过看她的气质不像。
有三个头发染的五颜六色的青年吹着口哨靠近她,看得出他们也喝了不少。
“姑娘,等人呢?”其中一个红颜色头发的人问。
她没理,继续张望着,目光扫到了不远处的我,就没再移开。
我看不清她的眼神,不知道是在求救还是随便看看。但我还是过去了。
“等我们呢吧,一起去嗨一嗨?哥哥请客。”另外一个染绿色头发的说。
“长得这么漂亮这么晚一个人站在这里很危险的。”黄色头发的青年接着说道。
全程,她都没有理过这三个人,一直看着我。
“出来找生意?多少钱?哥照顾照顾你。”
“你是喜欢一个一个来呢,还是喜欢我们三个一起呢?”
“我猜是喜欢一起吧,刺激,我也喜欢刺激。”
她依旧看着我。
其中一个要伸出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呦,还躲,我喜欢……”
“太漂亮了,看得我都受不了了……”
三个人把她围住,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你是喜欢室内还是户外?我跟你讲,半夜再街上缠绵,听着引擎声,那叫一个爽……”
我把手里的半瓶酒扔到那三个人脚下,砰地一声,像枪响。
三人吓了一跳,看见我这个酒鬼,摇摇晃晃的站不稳,没有丝毫的威胁,发出轻蔑的笑声。
“滚开。”红毛冲我吼。
离近了我才发现她有多漂亮,尤其是两只眼睛,像幽深无底的小径,一不小心就会迷路。她还是看着我,面对身边的威胁没有丝毫的害怕,脸上平静如水,就像那三个小混混不存在一般。
这一瞬间,我脑海里完成了几组画面,瞬间把三个小混混打得落荒而逃,然后把她带回家。
“嘿,听见没有,滚开。”他们仗着人多势众。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也许是想英雄救美一把,反正我冲了上去,扭打到一起我才意识到我根本不是三个人的对手。身上挨了好几拳,当时没有觉得多疼,我就揪着一个人揍,其他三个人揍我。
我估计没有超过一分钟,我就被揍倒在地爬不起来。
“把他扔垃圾箱里。”红头发说。
黄头发和绿头发过来一个抬起我的头,一个抬起我的脚。
“放了他,我跟你们走。”她说话了。
我被重重扔在地上,三人靠近她。
“你们三个站好,一个一个来。”
三人乖乖的排成一排站在她两步远的地方。
她冲红毛勾勾手指,红毛笑着舔着嘴唇过去,啪一声,被她打来一巴掌。红毛捂着脸诧异的看着她,“你原来喜欢这口。”
啪,又是一巴掌,红毛嘴角流了血,意识到不是这么回事,还没来得及动作,她又是一巴掌,直接把红毛扇得脖子都歪了,惨叫连连。
其他俩人看傻了。她又冲黄毛勾勾手指。
“嘿,小娘们……”
黄毛这句话还没说完,被她从下巴底下推了一掌,牙齿咬到舌头。
轮到绿帽,他从旁边捡了一个棍子当武器,冲了上来,棍子当头落下,她伸出胳膊一挡,棍子折了,绿毛见状转身就跑。
她速度很快,揪住绿毛的后脖领子,一个背摔,把绿毛砸到红毛和黄毛身上。
“姑奶奶,姑奶奶……”绿毛跪地上求饶,“我们错了,我们瞎,再也不敢了。”
“去那边垃圾箱里。”她说。
三人连滚带爬跑到垃圾箱前,一个一个爬了进去。
“天亮之前不准出来。”
“是是是……”
我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她身边说道,“谢谢,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比电影里边还能打。”
“我叫许愿。”她说。
“卓越。”我伸出右手,又缩回来在身上蹭干净再去握。
许愿并没有跟我握手,我尴尬的笑笑,摆摆手走了。
“你不带我回家吗?”背后传来她的声音。
我转过身,“我带你回家?”
许愿点点头。
“你没地方去吗?”
她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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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把她带了回来。洗了把脸,清醒了不少,身上开始疼。
“有冰块吗?”许愿问。
“冰箱。”
许愿让我脱了上衣,拿了些冰块,用毛巾裹上给我做局部的冰敷。她的手法很熟练,我问道,“你以前做护士的?”
“不是,受伤多了自然就会了。”
“我以前做医生的,外科。”
敷好后我换上一件干净的衬衣,找来几片阿莫西林吃掉。
已经后半夜了,许愿问我有热水洗澡吗?我把她带进卫生间,指给她热水开关,退了出来。
我听着卫生间里清水砸白瓷的声音,有点心猿意马,坐在沙发上探头探脑,反复问自己一个问题:她真的没地方去吗?
还是,故意要跟我回来,她站在那里其实就是在等我。
水声停了,卫生间的门打开,她的脚先迈了出来,光着脚,接着她整个人走出来,踮着脚尖,光着整个身子。我吞了一口口水,站起来,她慢慢走向我,看得我血脉喷张。
许愿站在我的面前,开始解我衬衣扣子,我屏住呼吸,其实是无法呼吸,大脑充血,我能感到额头的青筋在跳动,就像一只巨人踏过一片干涸的土地,每一步都会震出一道裂缝。
她没有丝毫情的绪变化,呼吸平静打在我的脸上,而我的胸口像连绵起伏的山丘,如果是,一定是开满花的。
我的衬衣被她脱了下来,却被许愿穿在自己身上,然后她转身进了我的卧室。
在她把我的衬衣穿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瞬间我爱上了她。
严格算的话,是一个小时之前,我看见她的第一眼。
我跟着进了卧室,她已经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我慢慢走过去,屁股刚沾到床沿,被她一脚踹到地上。
“你睡沙发。”她冷冷的说。
嘿,这是什么意思?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臆想吗?
我抱着枕头和一条毯子回到客厅,还顺手好心的给她带了上门。
这天晚上我很快进入了睡眠,而且睡的很舒服,在之前是绝不可能的,要么是酒,要么是药。
这晚我梦到了许愿,一个四面墙的房间,纯白色,没有窗户也没有门,没有灯却很亮。许愿穿着一件白大褂,戴着一副眼镜。梦里的她是笑着的,像一只温顺的绵羊,跟现实中的她截然相反,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倩。
她对我说,“嘿,你想我吗?”
我以为我听错了,我刚认识她一个晚上而已,“什么?”
“我们一千多天没过面了。”
“是吗?”
“是呀,我每天都在想你。”
“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不记得了?”
“压根就不记得。”
“你忘记我了。”她的眉低下来,语气很弱。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是不是还恨着我?”
“没有吧。”
“你果然还恨着我。”
“我不知道。”
“你有没有爱过我?”
这个梦特别奇怪,她一直问我问题,就好像我们认识很久了一样。
“卓越,我很想念你,我爱你,但是,我该走了。”她慢慢退到墙根,然后消失在了白色的墙上。
正莫名其妙的时候许愿又从墙里出现了,只不过这次她换了一件黑色的风衣,眼睛也摘掉了,脸上没有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冰冷。
“你又回来了。”我说。
她没有理我,继续冷着眼看我。
“我能问个问题吗?”我说。
“问。”
“我们之前认识吗?”
“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
“什么意思?”
“你记得我吗?”
“不记得。”
“你为什么不记得?”
“我……”我不知道跟我做过的那件事有没有关系。
“你是不是在想你摘除了自己的一段记忆?”
我惊愕道,“你怎么知道我摘除了自己的记忆?这件事儿我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因为我也有这种能力,记忆修理的能力。”许愿说。
“那么你能告诉我我摘除了自己什么记忆吗?”
“不能,你摘了,说明你想忘记,何必又要知道呢。”
“我们是一类人吗?”我又问道。
“不是。”她回答的很干脆。
“那么你是?”
“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保护你的就可以了。”
“保护我?你指的是那三个小青年?”
“不是,以后你会知道的。”
“我的头很大诶,你能一口气给我讲清楚吗?”
“不能。”
许愿说完也消失在墙里了。我醒了过来,天已经亮了,摇头叹气了口气,真是一场摸不着头脑、毫无逻辑的梦。
一抬头看到许愿正站在我面前,再加上刚才做了一个那么奇怪的梦,吓我一跳。
“干嘛呢你。”我说道。
“是不是做梦了?”许愿问。
她怎么知道的?我承认道,“是啊。”
“梦见什么了?”
我故意说道,“梦见和你亲热了一个晚上。”
“胡说。刚才是我进入了你的梦里。”
我的心一沉,这么说在梦里她说的那些是真的了?
“准确的说是进入了你的记忆宫殿,当时你正在做梦。”
“你也可以……”我一直以为只有我才有这种能力。拥有进入人的记忆宫殿这种能力是我不久前发现的,是在我极度痛苦的时候,我实在是承受不了了,在睡着之后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非常怪异的空间,那里有我从小到大的记忆,我能随意的对我的记忆做任何的调整与修改,甚至可以删除。
于是,我删掉了我最痛苦的记忆。
“所以,昨天晚上你知道我从那条街走,你是在等我?然后故意跟我回家,没准那三个小混混也是你安排的。”
“我知道你从那里经过不假,在等你不假,故意跟你回家不假,那三个小混混纯粹是偶然。”
“为什么等我?”
“因为我们都是记忆修理师。”
“记忆修理师?我不是,从来都不是,辞职之前我只是一个外科医生,一个平庸的医生。”
“你将会是。”许愿说得很肯定,就好像她能预知未来一样。
“我没兴趣。”我站起来,走到门口,拉开门,准备赶她出去。这个社会很复杂,一个我昨晚喝醉带回家的女人,跟我聊记忆修理师,鬼知道那是什么。何况越是漂亮的女人说的话越不可信。
许愿压根无视我的逐客令,而是走到餐厅,“吃早餐吗?我买回来的面包和牛奶。”说完她打开一罐牛奶,喝了几口。